妖生何卿!
百事通隻是隨口說了這麼一句,大概他自己也沒有多想,但化羽聽來卻覺得字字珠璣,這老頭兒何時變得如此睿智不凡了?看來,活得久果然是有好處的,時光能教會很多。
那一刻,化羽竟如醍醐灌頂突然頓悟了。是啊,為何要甘於卑微,任人踩進泥土?為何就不能逆勢崛起,成為執掌宿命的神?彆人辦得到的,自己為何不行?
想到這裡,化羽轉過頭問百事通“何處可以修仙?”
百事通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化羽會這麼問,也不知這小子隻是閒談還是認真的,他遲疑了一下,然後回道
“你不是上過仙山學過藝嗎,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誰知化羽隻是冷冷地回了句“那不算!”然後直視百事通的雙眼,異常嚴肅道“我要去找真正的神仙,我要修仙!”
“呃——”百事通不知怎的突然吸了口涼氣,但緊接著就恢複了常態。他晃了晃腦袋,拿捏起架勢來,
“小子,這你可算問對人了。你可知除了九重天上,這地下總共有多少個神仙居所啊?哈哈,你且給我聽好了,正所謂一山、一島、兩絕境,三處虛化是仙家。”
見化羽的眼神專注起來,百事通也來了勁,跟著解釋道“一山為昆侖山,一島即蓬萊島;兩絕境,一個叫蒼無崖,一個叫縹緲地;這三虛嘛,分彆是太虛、靈虛和幻虛。這七大仙境各有不同,均隱於紅塵世外,非有緣者不得見。”
“這些是真的還是你又編故事呢?”
見被質疑,百事通立刻來了脾氣,跳起來叉著腰道“小子,我活這麼久是白活的嗎?我讀過的書比你認識的字都多,這些都是從古籍上看來的,你非要說真的假的嘛,反正書上就是這麼寫的,我一字不差的講出來。誒,彆的不說,幻虛仙境總沒說錯吧,就咱們通仙鎮後麵,萬仞山裡頭那個。對了,修仙去幻虛仙境呀,至少算半個熟門熟路。
正好,我出來這麼多年也疲乏了,現在到處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通仙鎮是否如故。要不,咱倆結伴回去得了,還能一塊兒爬山,找神仙去。你說我這老身板兒還能不能上得去那號稱有一萬座峰的萬仞山?我要是見到神仙了,你說我該是求返老還童呢,還是求投胎轉世托生到富貴大戶呢?化羽,你當年是怎麼上的山,在山上都怎麼生活的,你跟我講講唄!”
百事通一轉身,化羽已經不見了蹤影,惹得他氣呼呼地一甩袖子,“嘿,這小子,連聲招呼也不打!沒禮貌,簡直太不像話了!”
百事通的話點醒了化羽,他終於知道自己接下去的路該向哪裡了。他要尋訪仙境,拜真仙為師,他要修成仙。化羽不會忘記幻虛仙君殤戈對自己做過的事,所以,幻虛境是去不得,那剩下的六大仙境——蒼無崖三個字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當年,蒼雅曾對自己提起的蒼無境應當就是百事通所說的蒼無崖。自己渾渾噩噩這些年,竟然將這麼重要的事給忘記了。
於是,化羽動身朝北地進發。在這幾年裡,身處何方已不重要,因為隨時有可能改朝換代,走到哪裡也都避不開戰亂和災禍,化羽僅憑一雙腳一邊要努力存活,一邊堅定地向著北方前進,他曾因天災被困在一個地方數月,曾走錯路誤入荒無人煙的叢林與野獸為伴,曾被當做逃兵追殺,也遭受過數不清的欺淩和奴役。但他都一一忍耐、克服,這一次他學會了低頭,隻為有朝一日不再卑微。
如此不計年月的艱難跋涉,在某個初春冰雪尚未消融的日子,他的雙腳終於踏在了北國的凍土之上。
喜悅之外,化羽也倍感意外,一路上他已聽說大泱吞並了北地其他兩國,建立了統一的北國王朝,而他兜了一個大圈跋山涉水後如今踏足的應該是原本屬於稥築國的領土。可這裡卻是一片太平景象,人們的臉上也都掛著滿足的笑容,仿佛不曾經曆過戰火和亡國的傷痛。
走在街市上,幾個女子捧著新采購的物品邊走邊說笑著,化羽看著周圍景象正出神,那女子聊得歡喜,一不留神便撞上了化羽,手中的木匣打翻掉出一條紅色紗巾。化羽眼疾手快一把將它抓住,免得落在地上。
女子一邊又是道歉又是道謝,一邊忙著收拾東西。化羽卻盯著手中的頭紗愣了,漂亮的釘珠,火一樣的紅紗,是稥築女子喜歡的款式,那時,尙輕帶回的就是這種樣式的嫁衣,配的也是類似的頭紗。
化羽不由苦澀一笑,許多事以為可以忘記卻依舊時常在心底徘徊;有些當時強烈難以自抑的情緒,時過境遷後也不過一口呼吸,一絲淺笑。
化羽一低頭,看到眼前的女子正朝自己伸出手來,於是晃過神趕忙將頭紗遞還給她。那一刹,化羽看到女子的手背上有一塊小小的紅色胎記,形狀像一條遊魚十分靈動。
女子卻趕緊將手收回衣袖,順便用頭紗遮了遮臉,然後匆匆離去。化羽也繼續朝著既定的方向前行。他明白,雖然有些過往能夠彈指一揮,但有些痛一旦烙下就是永生,而這些痛就在時刻提醒著他該去往的方向。
到達朝京的那天正趕上北國的萬和節,城中的百姓早早地就列隊聚集在王宮通往大祭壇的主道上,恭候著君王的車駕。
化羽聽說木之佐佐正親征大熵,所以這次的祭奠將由太子代行。他擠進人群,目光跟隨王後和太子的車駕,就像其他對王室滿懷崇敬的子民一樣。他看著王後走下馬車,牽起她年少的兒子向著祭壇中央走去。
時光並未將荼蘼的美貌削減一絲一毫,反而平添了沉穩和大氣,她的雍容華貴有著足以母儀天下的氣度,那個昔日刁蠻無理的小丫頭如今一揮衣袖便引來萬民朝拜。而她的兒子,也是一個明眸皓齒,氣質高貴的少年。小小年紀麵對如此陣仗,從容不迫,舉止合體,整個祭祀儀式毫無紕漏,可見也是聰明非常。
祭祀結束之後,荼蘼帶著兒子登上高樓向子民講話。她高高在上,用驕傲無比的口氣宣告道“剛剛從前方傳來捷報,王上已攻克大熵都城聖都。從今往後,大熵國土將並入我北國的版圖。我們再也不用久居於這苦寒之地了,我要帶你們去欣賞中原的美景,去享用中原的美食!”
她的語氣就像一個征服者,在一片歡騰聲中隻有化羽聽出了其中真實的痛快淋漓。他想起當年自己對她的咆哮還有叮嚀,那些明言和暗示這個聰慧的女孩兒怎會不懂?那麼,北國對大熵的征伐究竟是因為木之佐佐的野心還是荼蘼的複仇,亦或者是互相的成全?那麼,拋卻這層因素,荼蘼,你可真心為嫁給木之佐佐而開懷過?
高樓之上的荼蘼掃視著腳下山呼萬歲的臣民,卻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與眾不同地轉身朝著人群外走去,那個身影竟是那樣熟悉,隻是一眼便似有熱血湧上胸口,再尋找時那身影卻已被人潮淹沒。
不會的,他怎麼會在這裡?這些年都不曾有過他的消息,如果凡間尋不到便定是逍遙在妖的世界裡了,怎麼會輕易出現在自己麵前?
荼蘼深吸口氣,化羽啊,就算你心裡從不曾有我,就算我已不再對從前的感情執迷,但無法否認也不可替代,你都是我此生第一個鐘愛過的男子,也是唯一敢傷我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