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生何卿!
“凡人命數全在仙家一念之間。我想成仙,至少可以儘我所能給弱小的凡界以更多公允更多自在。”
“公允?自在?”逸一笑道,“你說的這些仙家都沒有,如何賦予凡人?”逸一此話倒並非誆騙,還是有幾分真心的,卻讓化羽心頭似有寒氣侵襲。
“世間仙者那麼多,碌碌無為者居多。少年修仙,哪個不是一腔熱血,滿心抱負,然而仙家之美如鏡花水月,說什麼神仙逍遙又自在,天家法典我背了三天三夜也沒全部記住;苦修幾千年升為上仙,遇到上神,遠遠地就得退避行禮;萬年修為的上神又如何,天家一句話還不是可以抽仙骨墮仙籍,還要受萬世唾棄。有時候,其實我倒羨慕你們妖族,有不輸仙家的靈力又不必受刻板規矩的約束,快意恩仇,那才叫自在!”
“所以,你覺得我不該修仙?”
“嗯!”逸一使勁點了點頭,“我要是你,才不!反正靈元已經修成,回我青山綠水間,召集四方妖眾,也可以做一方快活妖王。對了,還可以聚集凡間萬千生靈向天家請願,說不定就說動天家放了青羽。”
化羽沒有說話,似在認真思考。
逸一抓住這個時機繼續道“且不說一朝成仙有沒有那個運氣恰好進天機閣當差,就算進了天機閣,小小少仙也不過打雜,根本觸及不了凡間命數。再說,當初在蒼無境也就罷了,如今入了幻虛,依著幻虛仙君睚眥必報的性子,當年你惹過他的怨怕是沒那麼容易化解。他能讓你順順當當飛仙?從中設梗阻撓算是輕的,若是再知道你與青羽的關係,哼,他的手段你是沒見識過。”
都說酒後吐真言,逸一說得倒像真性情,若是從前,化羽也許就被說動了,可是有了尙輕的事在先,對於逸一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早前化羽就吃過不少輕信的虧,所以今時格外小心。加上蒼清崖對他講過要他無論如何堅持初心,倘若因為逸一這三言兩語就動搖,豈不辱沒了自己的真心也辱沒了蒼清崖的眼光。
因此,化羽看著逸一撲朔迷離的醉眼,隻是一笑,帶著少年的輕狂回道“修仙之路如人飲水,經曆過那麼多不可為而為之,今日的我心如磐石堅不可摧。縱然前麵是刀山火海,我也想縱身一試。”
“你就不怕?”
“怕?怕你們的幻虛仙君會對我不利?仙君不公就與仙君鬥,天家不公就跟天家爭。我自一身血肉,沒什麼舍不得不敢舍得的,有何可怕?倒是上仙——您,酒量不好就少喝。”
自己此番演繹聲情並茂,字字懇切甚至說了不少心裡話,連自己都快感動了,化羽竟然不為所動,還突然變得客氣起來。難道是他覺察到了什麼?既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不能勸服你離開,那就隻剩一條路,逼你走,趕你走!
化羽感覺自己回到聽風驚雨一頭撲在床上也沒過多久天就亮了。他前腳剛邁進“聽”字號學堂身後就傳來那個可惡的督學少仙的聲音“新來的!”
化羽停住腳,那少仙已經轉到他的麵前,厲聲道“聽風驚雨閣亥時宵禁,你過了子時才回。違反閣規,理應受罰!”
化羽打心底裡不與這些小魚小蝦一般見識,態度反而平和許多,他一抱胳膊回了句“怎麼罰?”
那少仙一愣,他大概沒見過這般無所謂的弟子,於是眼睛一瞪多拿出了幾分凶狠架勢,喝令道
“院子裡,倒掛金鉤!”
“多久?我問你掛多久?”
“你——掛到本尊讓你下來為止!”
化羽二話不說來到院子裡,那裡本來裝置了各種練功的器具,但他看也不看少仙的指引徑直來到一棵大榕樹下,縱身躍上雙腳直接勾在了樹枝上。
在場的眾弟子都看呆了,那麼高的樹,任何防護措施都不加,就這麼掛著?
少仙用力咳嗽了幾聲,“看什麼看,晨課時間偷懶,一會兒一個個都給你們掛上去!”
嚇得這些後生們趕緊把腦袋縮回去,規規矩矩坐在書案前。
化羽心裡話,倒掛,算什麼,想當初小爺不僅被倒掛還直接往水缸裡按,真是連尙輕玩剩下的都不如!索性,他就掛在高處看那些後生抄書,這才發現今日他們抄的不是經文而是在——描圖,畫得都是些什麼啊,這個認得,是花,可是是什麼花呢?
花香?化羽皺皺鼻子真的聞到一股花香,不是院子裡的花,也不是女子的脂粉味,很淡很清,混在空氣中清風徐來若隱若現,是梅香。
卻見一藕荷色裙擺款款而來,慢慢走上學堂台階,原來今日輪值的仙師是她,怪不得燥熱瞬間散去,空氣裡都清爽了許多。
君書玉走到學堂當中,她抬眼瞟了一下化羽,問少仙“那是什麼?”
“回仙上,是犯錯的子弟,在受罰。”
“掛了多久?”
“也就一個時辰。”
“讓他下來吧!”
“可是仙上——”
君書玉輕瞟少仙一眼,言道“所謂懲戒必使之痛,痛才能記住。”
那少仙不知所以,但上仙的話又不得不聽,上麵的化羽可聽懂了,君書玉的意思是這點懲罰對自己來說根本不足為戒,不等那少仙發話他便淩空打了旋子穩穩落地,走到君書玉身旁恭恭敬敬施禮道
“謝過仙上。”
然後,徑直回到自己的座位。
君書玉這才大大方方開始講課,她言道“今日,我要教你們‘鑒物’。為仙者離不開法器,鑄靈術有高下之分,但都始於選物。可以鑄造靈器、法器的東西有很多,有些乃仙家獨有,有些凡間也常見,隻不過肉胎凡眼時認不得罷了。今日我就教大家一些簡單的,如玄鐵、白銅、青金、朱砂、菩提根、香檀木等等。你們要識得,能辨成色,了解屬性和功用,還要懂得它們之間的相合相斥……”
這冷仙雖然冷冰冰的,像一尊行走的雕像,不過聲音卻挺溫柔的,綿綿似三月裡的風。她講的這些雖然基礎卻恰與自己沒有接觸過的鑄靈術有關,反正也是日後必須研習的術法,多學點東西總沒錯。化羽當起學生來該虛心的時候絕不驕縱,這堂課聽得尤其認真。
君書玉說是簡單講幾種,結果一口氣講了得有幾百種,大部分後生的腦袋早就一團醬子了,化羽倒是越聽越起勁,原來這些不起眼的東西搭配起來配合靈力術法竟能造出變幻莫測甚至法力無窮的法器。
君書玉看著滿學堂昏昏沉沉的學子,隻有化羽一個支著腦袋,雙目炯炯有神,她突然停住,“今日就到這裡。”
一雙雙歡呼的手臂還沒完全舉過頭頂。
“我給你們留一道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