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孟鶴亭送走的時候,已經是五月中旬了,到五月底出發,已經不剩下多少日子。景瑚特意著人去打聽了謝家的船隻起航的日子,磨著她母妃答應她也在那一日出行。
許側妃自然想不到這中間還有這一碴,所以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她自己定的那個日子。
永寧郡王又重新對她噓寒問暖起來,她的身體果然就漸漸的好了起來,景瑚才能真正放心。不過她和永寧郡王的關係倒還是不尷不尬的。
她沒法忘記那一日在前院書房裡永寧郡王摔在地上的那個杯子,她的手上也永遠留下了淺淺的疤痕,用了柯明敘從前給她的藥膏居然都沒有用。
她的燙傷其實應該是遠沒有上一次那麼嚴重的,可就是莫名其妙的留下了印記。
不太明顯,但是她知道它就在那裡,或許一輩子也不會消失。
景瑚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有些沒有良心,從小到大,她不知道給父王和母妃造成了多少麻煩,捅了多少簍子。
可她父王不過做錯了一件事,她就這樣的記仇,根本就沒有原諒他的打算。即便她仍然敬重他,愛戴他,可是這一件事,不會過去。
“……父母不過也是普通人,總也有做錯事的時候。可是傷害就是傷害,並不會因為那個人是你的父母就因此消失。心有芥蒂,實在是很平常的事情。”
“甚至有時候反而正是因為做錯事的人是你的父母,所以才越加痛苦。”
柯明敘提起已然沸騰的茶壺,開始為他的老師和景瑚泡茶。他總有不能心靜的時候,此時便如是,但做這些事,可以讓他的心安定下來。
“為人子女,應當孝敬父母,不使得他們傷心,可我覺得,為人父母者同樣也應當以身作則,尊重子女的意願。在這一件事上,若我是你,大約也沒法完全不掛懷。”
景瑚把撐著臉的手放下來,目光落到柯明敘麵前杯中的茶湯之上,“可是我覺得都是骨肉親人,總是記掛著這件事情,沒法像從前一樣親密,很令人難過。”
“事情已然發生,一味的記掛沒有用處,想必小縣主是沒有辦法讓時間逆轉的。隻能儘力讓自己忘記,哪怕沒有原諒。”
他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想起一些事,不自覺的苦笑了一下,“清楚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總比什麼都不知道,永遠陷在一團迷霧中要好。連要不要原諒,都沒得選。”
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從昭永十七年開始,沒有再好起來,甚至慢慢的連精神上都出了一些問題,時常覺得是有什麼人要害她。
沒有人要害她,是她害了彆人。但是他仍然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什麼事,連向來看重她的祖父也不能庇護她。
更何況他還知道了祖父和永寧郡王的打算,這樣的時候,他其實是真的不願意走開的。
可是母親清醒的時候拉著他的手,欲語淚先流。她希望他能再替她看一看她從前長大的地方,替她陪伴在她已經數年不見的父親身旁。
人生七十古來稀,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個十年。祖父沒有反對,他也就沒有再說什麼,踏上了往江南去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