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站在外院的簷下,看著一群宮人在院子裡嬉戲打鬨。
今年浮月宮的東西件件都送來得遲,慕容瑾退席後慢慢踱步回到宮中時,正看到一群宮娥內侍圍著一堆賞賜和幾箱煙花不知怎樣辦,又叫東顯把賞賜分類歸好。
一隻漂亮精致的鯉魚燈在一堆錦盒中格外顯眼,慕容瑾拎起來細細打量一番,還真和以往的那些鯉魚燈有八九分相像,不由心中一暖。
“將這燈點了掛在簷下吧。”
一時後,又獨剩了幾箱煙花不知怎麼辦,十幾個人看著慕容瑾等著他發話。派到這個宮裡的都是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又想著畢竟是年節,太冷清反倒顯得怪異,便索性叫他們到院子裡去放煙花。
一群人點著長香卻又躲得遠遠的,推搡了許久也沒有動靜。
東顯見著既覺得好笑又覺得無奈,便過去奪了一人的長香燃了引線,再捂著耳朵跑到慕容瑾身後去。
慕容瑾還在愣神,隻聽見幾聲灌耳的聲響,身子忍不住一震。身後的東西指著夜空叫道“殿下,快看——”
慕容瑾抬起頭來,正看見漫天絢爛幾乎照亮了夜空,如同火樹銀花。流光映入眼底,火光照著臉頰有些發燙。
慕容瑾嘴角勾起一彎淺笑,欣然道“叫他們把最後一箱留著。”
東顯愣了片刻,便立即朝院子裡的人呼道“彆放完了,把最大的那箱留著,”說完又看向慕容瑾,笑道,“殿下笑起來真好。”就該這樣多笑笑才對。
慕容瑾笑著,也不說話,也不顧紛飛的大雪就跑下台階去,仰著頭,閉著眼。煙花綻放,將眼前照得一片明亮的紅色,又有雪花落在灼燙的眼皮上,漸漸消融。
而燕帝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眾人見了來人,也不敢再放肆,齊齊行了禮後噤了聲。
慕容瑾看著燕帝呆了半晌,才上前規規矩矩地作揖道“父皇。”
燕帝笑道“本不想來擾你的,隻是在外麵聽見有笑聲便想進來看看。”
慕容瑾低著頭,默著不說話。
燕帝隻無奈道“罷了,朕在這反倒讓你們不自在,夜也深了,你也彆睡得太晚。”便轉身欲走。
已走出兩步,又聽見身後之人道“父皇,風雪已驟,屋內的炭火已經燒暖了,兒臣也許久沒有和父皇好好說過話了。”
燕帝轉身笑道“如此也好。”
慕容瑾對一乾宮人道“你們且繼續玩罷,不必留著了,也莫怕擾了誰,那麼多地也不差這一處,明日早些起來打掃庭院便是了。”又看向燕帝,見其並未反對。
眾人忙謝,待那父子二人走後又才頑作一團,隻是難免有些拘束,自然也不敢如之前一般了。
東顯和趙敬對視一眼,便在遠處候著,隨時等待主子的吩咐。
屋裡的炭火燃得正旺,氤氳著暖息。
父子二人在矮幾前坐下,四目相對,卻皆無言語。雖無言語,但彼此間情緒卻早已明白。
慕容瑾看著燕帝。三年了,這樣長的時間,卻不能忘記。城已毀,血已儘,人已亡。他們之間早已多了一條深深的溝壑,被血淚填滿後,便再也無法跨越。
燕帝看著慕容瑾。三年的時光,歲月在這個孩子身上留下了許多痕跡。稍稍長開的五官,深不可測的眼眸,沉穩而堅定的步子,略顯稚嫩卻又無比冰冷的語息。燕帝亦知,眼前這個兒子,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可以在他懷裡任性撒嬌的孩子了。他的心裡也裝了太多的東西,連作為父親的燕帝,也無法探知。
兩人相對,無比熟悉,卻也極其陌生。
慕容瑾先緩了神情,開口道“兒臣回來宮中許久,但因身體不適,久久不能向父皇請安,還望父皇贖罪。”
燕帝溫和道“你身子不好,自該好好休息,朕又豈會怪罪於你。禦醫是否醫術太庸,見你氣色不佳。”
慕容瑾道“禦醫為此很是費心,是兒臣太不爭氣,一場風雪受了涼,臥榻許久才能有些力氣,”頓了頓,又道,“兒臣極為怕冷,屋內的火盆比彆處都多加了一半,不知道父皇可還能習慣?”
“剛從屋外進來,此番,倒是恰好,”燕帝向雕花屏風方向看去,問,“跟在你身後的,可還是三年前那個?”
慕容瑾扯出一笑,道“剛回宮時,對這宮中之事物都還有些不明,卻又不見個認識的人,聽說他在未央宮當差,便將他領了回來,倒也伶俐得很。”
“原是如此,我倒說怎麼瞧著有些眼熟。”
慕容瑾道“也隻能尋到這一個眼熟的人了”
燕帝歎了口氣問道“你可還有彆的想問的,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