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看著他無神的眼睛,淡漠道“你有什麼罪,朕沒聽清。”
慕容瑾隻好提高聲音道“臣為子不孝於父,為臣不尊於君,請陛下責罰——”
這句話之後,大殿裡便安靜下來,隻聽得見外麵的雨聲,一乾服侍的人喘氣都小心了幾分。
燕帝放下手中的筆卷,慢步走下來,慕容瑾抬眼看著他。
燕帝似乎是忍了又忍,沒有忍住,抬袖便朝慕容瑾揮去。
這個巴掌力道極大,聲音響亮,慕容瑾整個身子歪斜在冰涼的地板上,半張臉立刻紅腫起來。耳畔嗡鳴,牙齒挫傷了口腔內壁,滿嘴的血腥味兒。
“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想想你自己究竟錯在哪裡,想不好就不要再出浮月宮了——還有,慕容家的家訓每日抄上十遍,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就不抄。”
慕容瑾抬手用袖角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臣,遵旨。”
慕容瑾是一個人慢慢走回浮月宮的,雨越下越大也沒有傘可以撐著,不過倒是渾身早已濕透,也礙不著什麼事。就是看路終究是有些困難,膝蓋也疼得厲害。
踏進浮月宮的宮門後,最後一絲強撐著的意識也斷掉了,整個人跌倒在雨水裡。
慕容瑾高燒到了半夜,直到第二日早晨才清醒過來。
南簫、雲方、若眉、東顯、嚴義真都在塌前圍著,導致慕容瑾一睜眼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殿下你終於醒了。”
嚴義真給診了脈,鬆了一口氣道“殿下現下倒是沒什麼大礙,隻是寒症複犯,還需多養些時日。”
慕容瑾覺得渾身又疼又酸,還一身膏藥味兒,看了人多也覺得心煩,便將一乾人都攆了出去,隻留南簫在旁邊陪著。
南簫脖子上掛下布條掛著小臂,在一旁幫慕容瑾整理著家訓,看了慕容瑾幾眼後不由歎息道“殿下,你的哥哥和爹爹為什麼對你那樣壞?”
慕容瑾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愣了愣神道“南簫,我們家和普通人家不一樣。我們父子不單是父子,同時還是君臣,兄弟也不隻是兄弟,同時還是仇人。這樣說起來,好像也算不上是家。”
“殿下的哥哥都是像大皇子那樣嗎?”
“不是,”慕容瑾笑了笑,“我的三哥以前待我很好,我和五弟以前也很好,隻是後來他到彆的國家去了,我還有個六妹妹,還小,很可愛。我以前,其實還有個七弟的”
南簫疑惑道“可我聽說,皇帝陛下隻有六個子女。”
慕容瑾有些失神,“我也不知道那是真的,還是我做的一個夢——
那時候我還頑皮得。有一次,我和隨侍的宮人走散了,迷了路,到了一處荒涼的院落。那個院落很破舊,裡麵隻有一個女人,一個孩子,和一個年老的嬤嬤。那個女人是慧嬪,那個孩子便是我的七弟。他那年隻有三歲,粘人得很。我見他長得可愛,便常偷偷往那裡跑。
慧嬪也未曾阻攔,因為她們的日子過得實在太艱難了——慧嬪身子不好,常常不能下塌,隻有那位嬤嬤會去尋一些吃食,都是好不容易求來的,彆人施舍的。我去時會捎上一些點心或者水果。我當時還小,衣袖也不怎麼寬大,兜不了多少東西,但對於她們來說已經好很多了。
我當時想,我一定要帶她們出去,我要讓其他人知道,我還有個那麼可愛的皇弟。可是慧嬪告訴我,千萬不能讓彆人知道她們的存在。我當時聽不懂,可是也並沒有輕舉妄動。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闖了進來。當時我還在喂七弟吃白玉糖糕,然後就有一個人出現抽出了劍。我幾乎都看不清他是怎麼出的劍,然後她們就死了,都死了,一劍封喉。後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所有人都告訴我,那是假的。可我清楚地知道,那是真的。血是熱的,屍體是涼的。沒有什麼比這更真實了。那年,我七歲,而他是個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的孩子。”
南簫有些呆呆地看著他,然後便聽他道“姑且,就把它當做是一場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