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雲澈戴著南簫聯係基本功已是大半月後的事了,雲澈表麵冷漠,教起人來卻也耐心極少發脾氣。
南簫是夜裡跟著雲澈在角落裡的空院子裡學的,雲澈交給他的東西和那武師交給慕容瑾的東西不同。南簫雖然不太懂得這些,但總覺得這一招一式中總透著幾分詭異。
用的武器也不一樣。
雲澈說他骨架子沒怎麼長好,不適合那些平常的刀劍棍棒,所以南簫一開始用的,是一種可以夾在指尖的刀片,雲澈說這叫“指尖刀”。
刀身極輕極薄,刀刃是極為鋒利的,南簫一開始學的時候在手上劃了好幾道口子,最嚴重的一處傷口在手背上,深可見骨。
南簫雖然不塌伶俐,但也還算是肯吃苦,一招學久久不會便自己記下招式身法留下來苦練,直到學會為止。
這樣一來,雖然耗費時間較多,但好歹功夫是學會了。
慕容夙隻抄了一個月的家訓便被解了禁足令,慕容瑾卻還得繼續抄著,再加上其他課業越來越繁重,每日的家訓任務幾乎都要到第二日醜時過半才得以完成。
長期下來,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嚴義真近幾次來診脈,都連連歎氣,並次次警告慕容瑾,“不得太過傷神費心,會損壽的。”
慕容瑾苦笑道“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嚴太醫誇張了,習慣了總會好的。”
“殿下,你這”
慕容夙不禁有些好奇,“你到底做了什麼招了你父皇生了這麼大的氣,這麼久了還罰著你呢。”
慕容瑾歎息道“也不是多大的事,隻是父皇大約是對我失望了,不然,也不至於那麼心急地這樣將我攆了出來。”
“你說說看。”
“我也說不上來,可大約是那回,我隻願意叫他‘陛下’,不願意叫他一聲‘父皇’吧。”
慕容夙先是愣了愣,他沒想到這個孩子居然還有這麼強的時候,連自己親爹都不想認了?
隨後又勸道“皇兄那時是在氣頭上,你去給他認個錯,服個軟,乖乖地叫他一聲‘父皇’,這不就解了嗎?畢竟是你親爹,哪裡會真的那麼鐵石心腸。”
慕容瑾搖了搖頭,“我知道,可是我就是不願意啊。瑞王叔,你不明白”
慕容夙默默歎了一口氣,他確實不明白。他沒有經曆過自己母族被自己的親爹滅族的慘烈與絕望,也沒有經曆過從聖寵雲端跌落到土裡的疼痛,更沒有經曆過母親因父親而死,父子幾近成仇的矛盾與痛恨。
所以他也不明白,小小年紀的慕容瑾,為什麼有時候會表現出那樣深的城府和心思。
慕容瑾語氣凜冽,東顯“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背上直冒冷汗“回殿下,奴才不知。”東顯微微抬頭,正對上慕容瑾深若寒潭的眸子,又將頭深深埋下。好在慕容瑾也不惱,隻是輕歎一聲便往外走去,走時丟下一句“起來罷”。
東顯起身,擦了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看著那個負手離去的背影,不禁覺得陌生起來。為什麼,有些看不真切了呢?
哪裡看得真切呢到底他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啊。
黑色吞沒了天邊的最後一點白光,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子。夜幕落,華燈上。
慕容瑾走到棲梧宮外,聽著裡麵哀聲一片,本已邁出的步子又收了回來。是恐懼、害怕,還是不願意接受?他也不知道。他看著院內被素絹纏繞的枯枝,青銅燈盞上排排列列吹不滅的白色玉燭,心裡仿佛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鮮血汩汩淌出怎麼也止不住。然後有人用一大把冰雪寒霜把傷口塞滿,冰雪把傷口凍住了,把心也凍住了,不會流血了,也不會痛了。
慕容瑾眼神空洞,仿若漆黑如墨的夜,他步步後退,直到背脊貼到冰冷的宮牆,清晰的寒意傳遍全身。然後奮力地朝某個方向跑去。
“殿下——”他聽見玉笙的喊聲,夾著哭音,有些沙啞。
他沒有理會,沒有回頭,錦鞋把積雪壓實,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一陣風吹來灌滿了他白色的衣袍,獵獵作響。不知跑過了幾座宮殿樓閣,不知穿過了幾重宮門。慕容瑾雙膝一軟,終於癱倒在地。他翻了個身,麵朝夜空,閉著眼睛,感受著雪花融化的冰涼觸感。淡淡的梅香和冰寒之息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