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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天翻地覆
牧歌揚像超人一樣把壞人從自己身邊打跑，然後不由分說的抓起離離的手。起先她是不願意的，但牧歌揚出乎意料的強勢，離離發現自己沒有辦法拒絕。猶豫了一下，她決定跟牧歌揚走，她不能保證這樣的事情還會不會發生，也不能保證那時候會不會還有一個牧歌揚回來救她。
冷冽的風吹在臉上針紮似地疼，離離冰冷的小手被牧歌揚死死抓著，熱流從他身上源源不斷的過繼到她身上。
她不問他究竟要帶她去哪裡，事實上，她連問的力氣也沒有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以後，風停了，至少離離覺得已經停了，牧歌揚在一幢房子前停下，屋子很舊，七八十年代的腐朽味道一股腦的衝進離離鼻腔裡，她覺得難受。不是房子的緣故，她想，這裡麵住的人一定很雜。
果然，牧歌揚隻是租了一層樓裡麵的其中一間，男生的房間不會乾淨到哪裡去，他沒有蘇子青幸運，沒有另一個蘇未離沒日沒夜替他整理房間，替他做飯，替他刮胡子。臟衣服，襪子隨處可見。
牧歌揚隻是搔搔頭發，漲紅了臉，有點不好意思。他拿出剛剛從超市買回來的一大袋東西放在桌上，離離也不客氣，她真的很餓。
她吃東西很斯文，也許會有人覺得看她吃飯是一種享受，牧歌揚便是如此。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把蘇未離帶回家，這裡從沒有女孩子進來過，秦水陌，也不曾。
離離在牧歌揚那裡住了好幾天，她沒說要牧歌揚不要告訴蘇子青她在他這裡。牧歌揚仍是每天去找秦水陌，正值十月一日，她們有很長一段時間不用去上課。
雖然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但兩人很少交談，一個房間，一張床，牧歌揚會很有風度的把床讓給離離，離離雖不說話，但她會把牧歌揚的臟衣服一籮筐一籮筐拿去洗乾淨，讓牧歌揚每天都有乾淨的衣服穿。
有時候牧歌揚不出去找陌陌，到了晚上，他便會拉離離出去走走，有時候隻是散步，有時候會給她買一些小玩意，雖然不是情侶，但他們的表現就像情侶一樣。離離不和牧歌揚說話，但牧歌揚給她的東西，她從不拒絕，也不解釋。
相處之後，牧歌揚知道蘇未離是一個很奇特的女孩子，她沒有秦水陌的堅持，可是她沉靜，沉靜的就像一潭水，盛在什麼樣的容器裡，便形成了什麼樣的形狀。她甚至從來沒有問過自己，蘇子青為什麼還不來找她。
蘇子青不會來找她了，因為他那天對他說了那樣的話，他對離離死了心。
“喜歡這個戒指嗎？”
他們在逛街，最熱鬨的夜市，沒幾個人買東西，可看的人卻不少，像他們一樣，隻為圖個新鮮。
離離點點頭，目光並未放在那隻做工不怎麼樣的戒指上。
牧歌揚趁她走神的時候偷偷把那隻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然後，溫熱的唇緊緊貼上她的，等她反應過來，他的舌已經滑進了她的口腔。離離瞪大眼睛，她呼吸不到新鮮空氣，連掙紮也忘了，腦海中一片混亂，牧歌揚取代了蘇子青，她難過的想喊救命。
“小笨蛋。”牧歌揚寵溺的揉揉她的頭發，及腰的長發散在兩側，不管他怎麼揉，看起來都是那麼整齊。
那個晚上，離離是自己跑回家的，她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情，那個人，是她最討厭的牧歌揚。
沒有地方去，她還是回了牧歌揚的房子，窩在被子裡，她沒有掉眼淚。被欺負的人才掉眼淚，她沒有被欺負，所以她不能掉眼淚。
她不承認自己是被牧歌揚欺負了，就像她不肯承認蘇子青根本不要她一樣。
半夜的時候，牧歌揚回來了，很有把握自己會在這裡等他一樣。隻是他沒有進房，而是在等什麼人，果然，十二點一過，有人來了。
“你知道我會來。”
是個女人，離離安靜的聽著，仿佛剛剛的氣都消了，她來沒有這麼八卦過，一動不動的偷聽人家說話，一字不漏。
“我該給你一個交代的。”
“我現在不要你的交代，隻要你跟我回去，終止這荒唐的遊戲。”依稀優雅的抽了一口煙，也不在乎這是不是在彆人的地盤。“你知道這件事情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對不起，彆的我什麼都能答應你，已經到了這個時候，我回不了頭了。”
“彆怪我沒有提醒你，你會後悔的。”
“尹依稀，我記住了。”這句話是貼著女人的耳朵說的，離離聽的不真切，恍然間聽到了依稀兩個字，她渾身麻痹，也沒有力氣起身，隻怕站在門外的人是依稀，八年沒見的依稀。
“我隻想告訴你千萬不要傷害自己，你不該招惹她們的，真的不該的。”
“如果這句話是在幾個月之前對我說，我一定不會像現在這麼苦惱。”牧歌揚苦笑，他也不知道事情會變成現在這樣。
“你好自為之，如果你累了，隨時有個家在等你。”
“謝謝你，依稀。”這句話是發自牧歌揚的肺腑，他真想對尹依稀說一聲謝謝。雖然現在是遲了一點。
離離怔住了，門外站著的人真的是依稀，手裡夾著一根雪白的煙，就像她雪白的衣服，雪白的皮膚一樣，長長的栗色大波浪披散在身後，看得出來是長期做護理的效果，優雅的姿態和八年前有些不一樣，比以前更多了些女人味。
隻是這些都沒能讓她震驚，最令她震驚的是，再遇到她，居然會是在這裡。不知道蘇子青知道了會有什麼感想。
離離才看了依稀一眼，她便轉身離開了，牧歌揚眼角瞥到她，痞痞一笑，“偷聽彆人講話是不道德的。”
“誰叫你們說的這麼大聲，我想不聽到都難。”離離輕聲嘀咕，卻還是叫牧歌揚聽見了，他正想進門，卻被離離攔住了。
她用力把門關上，發出巨大的響聲，迅雷不及掩耳又上了保險，牧歌揚覺得莫名其妙。
“你讓我進去啊，我還沒吃東西呢。”
“今天你不許進來。”
“為什麼？”牧歌揚明知故問。
“……”
今晚的月亮是圓的，把整個房子都照亮了，牧歌揚的嘴角不自覺露出了一抹溫暖的笑，住到牧歌揚家的第四天，他和她之間，似乎有了點眉目。
牧歌揚一進屋，便躺在席子上，嘴裡叼著一根草莖，沒有要跟離離解釋什麼的意思。燈已經關了，有月光的晚上怎麼都不會顯得昏暗，離離睜著眼睛，靜靜的聽著牧歌揚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她不問牧歌揚究竟和依稀是什麼關係，也沒有告訴牧歌揚自己和依稀其實是認識的。她覺得，自己和牧歌揚還不那麼熟。
第二天一大早，牧歌揚就起來拉蘇未離的手，帶著睡眼惺忪的離離出門了。他的心情出奇的好，他們去了離房子不遠處的餃子館吃了一大碗餃子，雖然離離隻吃了其中三隻。
吃了早飯，牧歌揚又一如既往牽著離離的手，見離離沒有反應，又朝她露出一個痞痞的笑，他說，我們去逛街。
所謂的街，是一條長不足百米的羊腸小路，就在學校附近，但離離從來沒有來過。路雖然很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兩遍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吃攤，光是聞，就可以讓人忍不住流出口水來。
“妞，儘情吃，今天哥哥我請客，保管你吃的爽。”
牧歌揚一拍胸膛一副闊少爺的模樣。牧歌揚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下身是一條略緊的暗色破洞牛仔褲，紫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離離在心裡偷笑，一個貌似流氓的闊少爺，她還是頭一次見到。
“十一”快結束了，學校裡的人也陸續回來了，小路上顯得特彆擁擠，卻十分有人情味。離離的性子孤僻，也從沒人帶她這樣趕過熱鬨，她高興，也不知是因為這街上的東西真的很好吃，還是身邊有個人陪她一起熱鬨的感覺很好。
“蘇未離，我們去拍大頭照。”
離離愕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嘴裡的骨肉相連隻咬了一半，就被牧歌揚牽起了手，他說，去拍大頭照。
大頭照不是那麼流行了，照相館裡也不擁擠，四周的人都看著牧歌揚和蘇未離，直道他們是金童玉女。離離的臉微微紅了一下，第一次甩開了牧歌揚的手，牧歌揚隻是嘻嘻一笑，又拉過了她的手。
這一次她也沒有拒絕，她覺得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這麼平靜過，平靜的像一潭沒有波瀾的湖水。沒有蘇子青，沒有秦水陌，什麼都沒有。
已經是出來的第七天了，放假的最後一天，可是蘇子青，依舊沒有要來找她回去，她甚至想，是不是，是不是她把自己藏得太好了，蘇子青找不到她。
離離看看照相館的門外，覺得今天的空氣裡滿滿的都是氧氣，一口吸進嘴巴裡，渾身舒坦。牧歌揚還在一旁興致勃勃的挑背景，一邊挑，還一邊喊著離離，就好像是一個等著吃糖的小孩，離離看了他一眼，然後抿嘴一笑。
再然後，她的目光觸及一個紅色身影，她仍穿著那條鮮豔的紅色裙子，在十月裡，顯得那樣的單薄，那樣的孤寂。
“陌陌。”
離離喊出了聲，隻怪這段時間太過美好，好的她快忘了，牧歌揚，其實是陌陌的。
牧歌揚也停下來了，他站在離離的身後，掩飾不住眼中的驚訝。離離隻覺得天和地都變了一個方向，眼前一片模糊。
原來原來，地球不管怎麼轉，她都是一個人。
半夜的時候，她一個人在街上流浪，晚上的青河依舊寒風凜冽，她穿著牧歌揚買給她的衣服，手裡拿著牧歌揚拿給她為數不多的零用錢，就坐在離蘇子青家不遠的公園裡，也不知是在期待些什麼。
也許是那天像超人一樣出現的牧歌揚，也許是從小到大從沒離開過她的蘇子青。她想回去，卻又怕陌陌會在那裡，這樣在意的，卻又一次一次傷害的，是她最不想傷害的陌陌。
第一次是無意的，可是這一次，這一次，是她自願跟在牧歌揚身邊的。
不知什麼時候，眼淚不住的從臉龐滑下來，沾濕了垂在兩側的長長的發絲，等到她察覺的時候，臉蛋和發絲已經黏在一起了，濕噠噠的，像個可憐鬼。平靜的生活到頭了，明天，她連想也不敢想。
“未離。”
蘇子青不是來找離離的，他隻是很意外的在家附近的公園裡看到了她，淚流滿麵的她，可憐的像一隻被拋棄的小貓，正等著主人領她回家。蘇子青感到自己心底最柔軟的一個部分被觸動了，和離離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他還沒看到過這個樣子的她，他並不是真的想拋棄她的。
離離一頭紮進了蘇子青懷裡，他的胸膛是最安全的地方，離了他的胸膛，少了他的臂膀，她什麼都不是。
蘇子青講不出什麼安慰的話，隻能輕輕拍拍她的背。事實上，他的氣還沒有消。他的未離，竟然愛上了彆人，這個事實讓他沒有辦法接受，隻能選擇逃避。沒有未離在身邊的日子，他不好，很不好，他和秦水陌兩個人不是吃外賣就是吃泡麵，臟衣服一大堆沒有人洗，胡須長了也沒有人刮，冰箱裡的水果爛了，牛奶過期了，似乎沒有了未離，他的世界天翻地覆了。
兩個人的愛情是甜蜜，三個人的愛情是悲劇，四個人的愛情便是災難。
他從未想過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他愛未離嗎，蘇子青低頭看了看在他胸膛哭的稀裡嘩啦的蘇未離一眼，沒感覺，仍是沒感覺，在這個世界上，他若愛過一個人，那個人非依稀莫屬。
無暇多想，他把未離帶回了家，屋裡黑乎乎一片，連一點稀疏的月光也照不進來，離離吸吸鼻子，她懷念起了在牧歌揚那裡的溫暖，事實卻是，有蘇子青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回來的第一晚，離離睡得很不安心，踢了不知道多少次被子。蘇子青懷著滿心的罪惡守了離離一夜，剛剛還為不去找未離找了千百個借口，現在想來，多一種借口，就讓自己多一份罪惡感，他的未離，這些天在外麵一定過得很不好。
離離睜開眼，看見了一片湛藍的天空，仿佛自己又置身於祁宅那片純淨的天地，蘇子青是她的小爸，秦水陌是她此生唯一的朋友，她的世界乾乾淨淨，一清二楚。
那時候，陌陌常常拉著她的手去吃她媽媽煮的菜，阿姨長的不是特彆漂亮，但一眼就看得出她性子很溫和。而祁叔叔，陌陌的繼父，給她的感覺是陰沉，儘管已經過去十二年，但離離依舊清晰的記得他那雙陰沉的眼睛，仿佛要將人看到心裡去。
漸漸的，離離便不常去陌陌的家了，反倒是陌陌，跟著她上山下水，她很愛笑，奇特的是，她的笑容總是可以感染到身邊的人。
離離不知道在遇到陌陌之前，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敢問蘇子青，她覺得，人是要想著明天怎麼過的，而不是一味的追問昨天。可是現在她的想法改變了，因為不知道離離的昨天是怎麼樣的，她就永遠不知道陌陌心裡的結，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