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哥哥死了,她不曉得這是痛苦還是解脫。她想,她不要報仇了,畢竟那是上一代的恩怨。隻要把哥哥的孩子接過來,好好照顧,從此一家人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一切就算結束了,她要追求的是自己的幸福。
至於爸爸和哥哥的希望,她會到下麵跟他們解釋,他們這麼疼她,一定會原諒她的……
“如果你長蛀牙變得很醜了,那可關係到我的福利誒。”
蘇子青打趣道,把自己麵前的咖啡也喝個精光,還心情大好地叫來一客牛排,準備大塊朵頤,把這幾天的壞心情全都吃下去。
依稀笑笑,她知道今天沒來錯,因為她把自己和蘇子青都從牢籠裡放了出來,雖然時間長了一點,代價大了一點。
“我都老了,醜不醜還有什麼區彆。”她說的有些委屈,天知道她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十一年,十一年,真是一段漫長的時光。
他帶離離走的時候,她還紮著兩個辮子,穿著白色裙子,純淨地像個小天使,隻差沒有頭戴光環在花叢中翩翩飛舞,那是一個特彆特彆惹人疼的孩子,也難怪蘇子青會這麼在乎她。
說到她,依稀止不住悲哀,正如蘇子青所說的,她一定會好的。
“你不老,一點都不老。”
蘇子青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手緊緊握住她的。他的手很硬,指節摩擦著她的,有些疼,卻是甜蜜的疼痛。
“正如你所說的,我們都浪費了太長時光,後半生,讓我好好照顧你。之前我顧慮地太多了,我知道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你不要再往下說了。”依稀從他的桎梏裡抽出一隻手,用指腹按住他的唇,示意他不要再繼續往下說,她懂的,真的,十年,二十年,隻要能等來他這句話,不管多長都是值得的。
蘇子青果然沒繼續往下說,嘴角咧開來,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夥子,一時衝動到門外摘了兩朵向日葵,來到依稀麵前,單腳跪地……
依稀“撲哧”一聲笑出來,看到一旁的店長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準備處理這跪在地上的采花賊。有些人吧,做賊也就算了,還非得在光天化日,朗朗晴空之下,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做了虧心事。
麵對店長的責問,蘇子青隻是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邊搔還邊說著,“這位小姐可以給我作證的,我采花是有急用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管你是不是有急用的,總之你采花就是不對。”
店長說話的時候,還朝依稀看了一眼,想證實是不是正如采花賊所說的,有急用。而依稀,就像沒事人一樣坐在椅子上,欣賞著窗外的秀麗風景。
真是美好的一天,連太陽都特彆大個,照的整個人暖洋洋的,舒服。眼前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她暫時失明兼失聰。
“你剛剛都不幫我。”無辜的蘇子青被店長批鬥了半個多鐘頭,他覺得自己的耳朵都長繭了,而這個女人還像沒事人一樣笑的很開心,她明明就是想看自己笑話,所以才故意不幫他的。
“啊,對了,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蘇子青突然把手伸向依稀的手臂,把她捥過來,一個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在大街上做出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很不雅觀。
但,依稀笑笑,她並不介意他再幼稚點。
“我們已經離婚了,豈不是還要去辦一次結婚手續。”
依稀翻翻白眼,這個問題現在才問會不會嫌遲了,看在他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就告訴他事實好了,他們根本沒離婚,因為離婚協議書上,隻有他的名字,而那份財產讓渡書就是真的了,她現在還是有錢人。
她的心情很好,半個多月的陰霾,也就今天,讓她感受到了一絲喜悅。
兩個人,很久都沒有笑的這麼開心了,如果沒有這麼多這樣或者那樣的事,他們會笑的更開心。
明天就是牧歌揚和陌陌結婚的日子,天很冷。外麵沒有下雪,連雨也沒有,天氣預報說,明天是個好天氣。
離離在病房裡看了一個晚上的月亮,正好是十五,再過半個月,就是除夕了。蘇子青早先來問過他,要不要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她若不想去,沒有人會怪她的。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離離忘了自己有多久沒看到他這樣喜悅的表情,五年?十年?還是更久。她很欣慰,因為他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他不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會祝福他的。小爸,她在心底暗暗叫著那個許久沒有叫的稱呼,她會一直記得他的關心。
離離曉得蘇子青希望聽到她不去參加他們的婚禮的消息,可是她讓他失望了。她的答案是肯定的,她要去,她當然要去,陌陌和牧歌揚結婚,她怎麼能不去,就算到時候心會痛得死掉,她也要笑著祝他們幸福。
她從床頭櫃上取下那個小天使又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忘了這是今晚第幾次摸它了,仿佛摸的原本就是牧歌揚,仿佛,牧歌揚下一刻就會推開病房門,出現在房間裡,跟她說“蘇未離,你想死是不是,不知道這樣坐著很容易生病嗎?”
“蘇未離,你看這些花好不好看,是我親自去山上摘得,上麵還有露珠,正適合戴在你頭上。”
“蘇未離,你給我坐好彆動,我來給你擦臉。”
“蘇未離……”
離離不想裹著這些回憶睡覺,她睡不著,想起牧歌揚就像吃飯,喝水那樣理所當然。隻是,吃飯,喝水,不會那麼痛,一直痛到麻木。
醫院的晚上,真冷。
“未離,你睡了嗎?”
是蘇子青,這麼晚了,他還來做什麼?無暇多想,離離把自己淚跡斑斑的小臉埋進被窩裡,因為緊張,手裡的小天使被被子碰到,然後……“咣當……”
蘇子青進來了,離離還沒來得及把自己藏好,連把淚水抹乾的機會都沒有。
燈,亮了。把整個病房照的亮如白晝,也把離離逼得,無所遁形。用飽含淚水的眼神看著蘇子青,告訴他,她不好,很不好……
他看到她這副模樣,心糾結地生疼,卻連安慰的話也說不出口,隻能走過去,把她的頭埋進懷裡,任由淚水打濕衣衫,浸濕胸膛。
假如老天爺有眼,可以不可以,可不可以讓眼前的女孩不要那麼痛苦,他可以拿自己的一切來交換,哪怕是剛剛到手的幸福……
“我知道你很不快樂,不止是你,就連我,我也很不快樂。就好像什麼地方空了,再也找不回來了。當年你讓我打掉孩子的時候,我也不曾這樣害怕……”
彆墅裡,陌陌房裡的燈亮了一夜,明天就是她的好日子,本來,她應該甜美地睡上一覺。可她滿腦子都是牧歌揚,不是陪在她身邊,隻有一牆之隔的牧歌揚,而是那個笑著說,“我的陌陌是世界上絕無僅有的”那個牧歌揚。
這有什麼好比的,明明都是一樣的,一樣的聲音,一樣的樣貌,隻除了裡麵住了不一樣的靈魂,什麼都是一樣的。
陌陌仔細端詳著那副牧歌揚親手為她畫的半身像,他說這輩子,他的筆下隻畫過兩個女人,他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這兩個女人都是他最深愛的。他還說,從今天起,他再也不會畫彆人了。那些話還猶在耳邊,可是那個人,卻不是原來那一個了。
從他失蹤三個月回來的時候,她就覺得他不一樣了,他不會說她好看,不會說她適合穿紅色的裙子,不會抱著她數一整個晚上的星星,不會半夜起來去爬山……
可是可是,她離不開他呀,說不定,她真的會死的,他就像她的氧氣,沒了他,她連呼吸都會痛的。
她可不可以,自私的把牧歌揚綁在自己的身邊,不去管離離……
離離,離離她生病了,這是她偷聽依稀打電話的時候知道的。依稀說,她病得很嚴重,說不定,活不過這個春天,依稀說,離離最好不要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因為,她是那樣的深愛著牧歌揚,怕到時候受了刺激,病情會惡化。
依稀說了很多很多很多,但她腦海裡總回旋著這麼幾句。
天,她做了什麼,她不想這樣的,可是為什麼,牧歌揚隻有一個。
那時候,喜帖已經全部發出去了,而她,也不想就這麼放棄牧歌揚。既然這個故事是由他開始的,那麼就讓他來結束吧。她想,隻要牧歌揚來跟她提出取消婚禮,她就一定要答應,就當是,她和離離之間的公平競爭。
可是沒有,眼看婚禮就要舉行了,新娘和新浪各自守著自己的房間,而中間,隻隔了一麵牆。
依稀來叫陌陌起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他們都一夜沒睡,各自想著各自的,共同點是憂慮。
不過一個晚上,依稀又憔悴了幾分,眼角多了幾條細紋。想必她,也是為了今天的事擔憂不已。
因為她們很像,有很多猜測,她是依稀的私生女,所以才會對這場婚禮這麼在意,而依稀也從不對外解釋。
事實上,不是的,她和依稀除了外貌和氣質相似以外,什麼關係也沒有,若有,那就是她是牧歌揚的姑姑,而她,是牧歌揚的女朋友。從前他們交往的時候,就住在一個房子裡,低頭不見抬頭見,她得畢恭畢敬的叫她一聲姑姑,僅此,而已。
依稀帶著她去化妝,還說讓她做世界上最美的新娘,說完就帶她上車了。
知道嗎,這句話,本該是由她的新郎對她說的,陌陌苦笑,她不曉得這場婚禮以後,究竟是喜,還是悲。
說不定有一天,她會後悔,那一天也許會來的很早,誰知到呢?
兩個本就不多話的人,上車之後,沒有再說一個字,直到車子在攝影店門口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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