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話,也就你這種傻子信!”
掌櫃的雖然臉色也有點不自然,但還是強作鎮定,轉身對著身後一尊供在神龕裡的牌位拜了拜,拜的可不是他家裡的祖宗先人,而是四個大字。
“黃蓮聖母!”
“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價錢請回來這麼一尊神位,有聖母娘娘這位仙家坐鎮,就是孤魂野鬼也得繞著走!”
夥計這才像是平複了一些,但還是麵帶恐色,雙手合十,魔怔一樣對著門口喃喃道“娘啊,你可千萬彆怪我,不是我故意不回去看您,實在是,我養活我一個人都難啊,家裡又鬨冬荒,我回去也得餓死,您可千萬彆找我啊,我明兒就給你多燒些紙錢,再給您燒一間大房子——”
掌櫃似聽的不耐煩,罵罵咧咧的道“彆他娘的擱這神神叨叨的,你個慫包,趕緊把鋪子收拾一下,今兒就算完事了!”
他又對著門“啐”了口唾沫。
“可真夠倒黴的,熬了大半夜,碰到這麼個胡言亂語的貨色!”
夥計垂頭喪氣的站起,收拾著茶杯。
可就在這個時候。
“砰砰砰——”
急促的拍門聲,陡然自門外響起,來的突兀,夜深人靜,再加上先前蘇鴻信的那麼一番話,夥計剛落下一截的心差點沒從嗓子眼跳出來,一個激靈抖得他尿意上湧,手裡的茶杯一摔,嚇的大氣都不敢喘,眼神直勾的緊盯著門,眼仁裡都漫起血絲了。
掌櫃的還在燈火底下眯眼瞅著那條小黃魚呢,乍聽這敲門聲,也是一個哆嗦。
敲門聲太急了,又急又響,就跟鑼鼓一樣,門扇都震個不停,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懂規矩的都知道。
這種敲門的動靜,那是報喪的,不吉利。
眼見夥計像是嚇傻了,掌櫃的咽口唾沫,乾澀著喉嚨朝門外招呼了句。
“誰呀?”
本來急促的敲門聲立馬停了。
“六子啊,你在裡麵麼?”
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驀然傳了進來,門縫上更是一暗,就似趴著個人。
一句話嚇的那夥計呼吸都要停了,掌櫃頭皮一炸,差點沒哭出來,腿一軟,連滾帶爬的湊櫃台後頭,把那“黃蓮聖母”的牌位抱在了懷裡,縮角落裡,口中不停地顫聲道“聖母娘娘保佑,聖母娘娘保佑——”
“娘,我不是人,我畜生不如,可兒子知錯了,您饒過我這一回吧,您饒過我吧——”
夥計跪地上磕頭如搗蒜,又哭又尿,最後乾脆自兒個抽著自兒個,啪啪大嘴巴都掄圓了,鼻涕眼淚一大把。
許久,門外始終再沒動靜,隻剩下掌櫃乞求保佑的聲音。
夥計也慢慢停了下來,他乾咽著唾沫,撅著屁股跪在地上,臉都快浸在尿裡了。
又等了半晌,見真沒了動靜,才一點點的抬起頭,可隻這抬眼一瞧,夥計的表情就僵住了,瞳孔登時一擴,一口氣就那麼卡喉嚨裡再也沒咽下去。
麵前。
一張枯瘦到隻剩皮包骨的蒼老陰森的麵容正張著黑洞的眼睛望著他。
……
“梆梆梆——”
更鼓三響,夜已三更。
街角的一個小飯館裡。
“這位爺,您要的飯菜,還有一壺燒刀子,請慢用!”
老板招呼完就下去了。
蘇鴻信隨手端過一碗飯,又取了兩根筷子,往那飯頭上豎著一插,再往半掩的門外一擱,就見他也不回頭,隻顧著吃菜喝酒,嘴裡含混道“穿了你縫的衣裳,給你吃口熱乎的,吃完趕緊滾,要是再敢纏上來,我就宰了你!”
門外風雪甚急,可奇的是,那碗飯溢出的熱氣,竟然凝而不散,如絲如縷,沿著筷子似盤龍般往上飄起,也不知飄向何處。
夜更深了。
風雪一過,隱隱約約,那斑駁的石沿下,像是蹲著個披頭散發的老婦,佝僂著身子,撈著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