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江上波浪萬馬奔騰。
大家都神色帶著肅穆,莊重,一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的嚴肅氣氛,即便有人三五紮堆交流,也是一臉凝重,皺眉頭表情。
晉安昨天的悲壯戰前動員令一直影響到現在。
神特麼的摔杯子。
神特麼的粉身碎骨,殺身成仁。
反倒是始作俑者的晉安,因為等得肚子餓了,正沒事人一樣的跟老道士、削劍坐在龍王台的開闊平台上,一邊坐在地上擺開自帶的夜宵,一邊欣賞啥也看不見的黑乎乎江景,五臟道觀三個人就像是來郊遊野炊,根本不像是來九死一生除龍王的。
在對待吃方麵,五臟道觀三人是驚人的一致,民以食為天,天大地大吃飽飯最大。
吃飽了才好上路。
而看著這迥然不同的畫風,當事人一點都不緊張,反倒他們從昨晚就失眠到現在睡不著,大夥們就跟吃了綠頭蒼蠅一樣憋屈。
突然。
一團小旋風,速度很快的一閃而過,從老道士手裡搶走一塊綠豆糕。
吱吱吱——
一隻小猴砸跳到瞎子擺渡人肩頭,朝晉安三人齜牙咧齒,還得意洋洋的朝晉安他們揚手炫耀爪子裡搶來的食物。
而瞎子擺渡人就像真的人瞎看不見他的熊猴子在如何作妖,站著不動,不聞不問。
任由熊猴子胡作非為,惹是生非。
晉安皺眉:“這猴子讓我想到了峨眉山的土匪猴子,老道,康定國的猴子也有二級保護動物的說法嗎,如果我打死它,會不會坐牢?”
“小兄弟算了,反正那塊綠豆糕太乾巴巴,老道我也不咋愛吃。”老道士攔住晉安。
老道士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他能一直囫圇完整到現在,除了人老成績,看透了人心複雜與人情世故外,還有息事寧人,不想招惹仇怨的為人處世方法。
那小猴砸見老道士主動認慫,開始得意洋洋的吃起爪子裡的綠豆糕。
結果吃到一半,因為太乾,這小猴子差點被噎得憋過氣去,它氣得吱吱叫暴跳如雷,把手裡綠豆糕摔爛在地上。
晉安幸災樂禍大笑。
小猴砸聽到晉安的幸災樂禍笑聲,它惡狠狠瞪向晉安,急得抓耳撓腮,在朝晉安齜牙咧齒吱吱怒叫。
晉安可不會怕了一隻小猴砸。
他眼神斜睨,冰冷瞪回小猴砸。
這小猴砸敢再來招惹他們,他保證一定會掄起來過肩摔,教教它什麼叫社會的毒打,到時候連它的熊家長都救不了它。
如果不是老道士攔著他,他早把這熊猴子掄起來過肩摔了。
“小兄弟啥是保護動物啊?”老道士這時候好奇問道。
木訥寡言的削劍也看過來。
晉安想了想,回答道:“在我們老家,大概意思就是那些在人多地方不方便獵殺,在人少地方很快就會命不久矣的動物吧。”
“當然了,保護動物有好有惡,就跟人也分好人和惡人一樣,但好人不長命,壞人禍害千年,所以才要保護好的事物不受欺淩。”
老道士哦了一聲。
“徒兒明白了,搶我三師弟東西的猴子必須死。”削劍平靜接了一句話。
他木訥細嚼慢咽著手裡的茶葉蛋。
晉安一愣。
然後聽樂了。
三人說說笑笑,把人生中的苦,當作苦中作樂。
……
隨著離子時越來越近,府尹大人和都尉將軍的身影,從龍王廟內走出裡,可讓人意外的是,兩人身邊除了跟隨著幾名下了戰馬的鐵騎衛外,空空如也,哪裡有什麼小旱魃?
按照大家原本的設想。
那小旱魃應該是用一口棺材盛著,或是被什麼器物封印著才對啊。
這時,府尹和都尉一起走向龍王台邊緣,站在圓月下,往江麵上遙望。
“難道在江麵上有什麼嗎?”
大夥也都跟著來到龍王台腐朽脫漆厲害的木欄杆旁,眺望腳下陰邑江。
龍王台距陰邑江落差有數十丈高。
人站在這麼高的地方,除了高處不勝寒外,江麵上什麼都看不到,黑咕隆咚一片幽黑。
“都尉將軍,你說的小旱魃到底在哪裡?”
那名麵目醜陋的背屍匠老漢,吧嗒吧嗒的急促抽著旱煙,迫不及待的喊道。
他隻在祖上筆劄裡看過有關於旱魃的記載。
真實旱魃長啥樣,他們幾代人都無緣見一麵,現在就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怎麼能不焦急期盼呢。
其他人也都附和著,問小旱魃在哪裡?
馬上就要到陰極陽生的子時了,怎麼還不見陰邑江斷流?
麵對大夥的催促,都尉抬頭看看頭頂夜色,推算了下時辰後,說道:“不急,應該馬上就要開始了。”
馬上就要開始了?
開始什麼?
就在大夥疑惑不解時,忽然,有人手指向黑黢黢的江麵,大喊道:“快看,江麵有火光,好像是有一艘船隻破浪而來了。”
晉安聞言,轉頭望去。
他目露訝色。
果然在夜色漆黑的江麵上,正有一點幽幽火光搖晃,在轟隆隆奔騰的湍急江水中,從府城方向逆流而上,朝龍王台這邊越來越近駛來。
隨著火光離近,晉安才看清。
那火把不是船隻,居然是一隻簡陋木筏。
木筏上有一口石槨、一盞雞骨燈籠、一張法壇案桌、法壇上擺滿了用來做法事的香爐蠟燭線香等、以及桅杆上掛滿了七十二色的經幡。
那些經幡上用朱砂寫滿了道家經文,因為距離太過遙遠,具體無法看清寫的是什麼經文,應該就是道門的鎮壓或驅邪類經文吧。
而在寒江石槨上,端坐著一位道長。
可惜因為距離遙遠,再加上那人戴著張麵具,身份來曆神神秘秘,誰也不認識這位神秘道長。
眾人目露沉吟之色。
看來府衙除了請動他們這些民間驅魔人,也有自己的底牌,也有自己的另有打算。
有些隱秘並未如實全部告知他們。
就是不知道府尹和都尉是從哪裡請來的這位神秘高手,能在滾滾寒江中逆流而上,難道是特地從京城請來的玉京金闕高手?
這武州府府尹看來也不簡單。
居然連京城玉京金闕的高手都能請得動。
“小兄弟,看來這位道門高手,跟我們還是親戚哩,嘿嘿,是我們正一教天師道的高人。”老道士偷偷跟晉安說道。
晉安默不作聲的輕輕點頭。
正一道也可以稱天師道,主要是畫符念咒,斬妖除魔,驅邪祈福禳災等為主。
像五臟道觀、老道士、眼前江麵上驅趕小旱魃而來的神秘道士高手,則全都是正一道。
也就是天師道的人。
天師道裡名氣最大的,當然茅山派、龍虎山了。
至於全真道,一心煉丹問道,白日飛升成仙,不遊走人間,不過問俗世。
道教本來就已經夠清心寡修,隱世潛修了。
這全真道隱世更深。
“大家可知道,為什麼這動用旱魃能力,要選擇在子時和水上嗎?”都尉看著遙遙駛近的木筏,負手背後,身影挺拔如劍脊插入深邃夜空,沉聲開口道。
不等大夥說話,都尉已經自問自答的解釋起原因。
“因為天地第一道生機蓬勃的朝陽,萬丈金光,就是從水裡開始慢慢升起的,所以古有先人曾說過‘春江水暖鴨先知’。”
“而且在十二個時辰裡,子時是一天裡的極陰時刻,但也是陰極陽生,一陽初生,太極生兩儀,兩儀抱太極,太極生萬物,帶來萬物生機蓬勃的重要時刻。”
“因為這頭小旱魃還未成氣候,白天無法出來,所以隻能到了天陽落山,月陰出來的晚上才能借用小旱魃的能力斷流陰邑江。我們既要借助小旱魃的能力,又要壓製小旱魃的能力,免得勾動九天天火,造成更大範圍的乾旱。”
“所以這就是我們為什麼特地挑在子時,又從水麵開始,目的就是既要借助小旱魃的能力,又要壓製旱災所帶來的影響範圍。”
有關於子時陰極陽生,晉安以前專門請教過老道士。
老道士的解釋很通俗易懂。
人為什麼一到晚上子時,也就是在半夜十一點最容易肚子餓,總想吃夜宵?或是熬夜超過半夜十一點後,人反而越熬夜越精神了?不是因為你精神抖擻了,而是因為這個點恰好是陰極陽生,人體開始誕生第一縷生機。
漆黑浩渺的江麵,一點火光渺小。
那木筏上的道長開始行動了。
他從石槨上躍下。
接著,他走向法壇桌子,焚香、念咒、搖招魂鈴。
最後他重新走向石槨。
然後揭下貼在石槨四麵縫隙處的四道黃符。
看起來很沉重的石槨,在這位道長一掌力下,棺槨蓋開啟,露出裡麵填滿的糯米,還有一口袖珍的黑色木棺。
糯米屬補中益氣的陽氣穀物,有辟邪拔毒的效果。
但現在這滿滿一棺槨糯米已經有大半變黑,冒著濃烈屍臭味,隻是站在上風口的龍王台這裡聞不到。
隨著袖珍黑木棺材打開,裡麵是一個半朱紅色半暗青色的大頭死胎。
身體乾巴巴,就像是脫水的乾屍。
那死胎個頭很小,還不滿六月,如果滿六月那就是身懷六甲的活嬰了。
這鬼胎與正常胎兒不同。
人們常說身懷六甲,六甲是陽神,六月以上胎兒即便早產也有活命的機會。
如果胎兒不滿六月就早產,那麼必定是死嬰,養不活。
不滿六月出生的,不是死嬰,就是鬼胎。
這半紅半青的大頭邪胎,就是小旱魃了,現在大頭小旱魃的額頭上貼著鎮屍符,一直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而且這小旱魃的一隻胳膊瘦小些,像是肌肉萎縮證,發育不良導致的畸形。
不過,眼前這些,站在龍王台木製欄杆後的眾人,距離太遙遠了,並未看到,他們隻看到木筏上的那位道長,十指掐訣,在黑木棺材裡十指連連點動,給小旱魃屍體推拿活氣。
屍體神經被推動。
一直閉目的小旱魃張口一吐,吐出一口氣,想要借助天地遁走,但那道長早有準備,一枚五帝銅錢截住那口氣,接著重新走向船頭那盞雞皮燈籠。
當把銅錢放入雞皮燈籠後,神奇一幕發生了。
雞皮燈籠裡亮起兩盞火光。
一盞火光屬於那道長的。
另一盞火光則是屬於那頭小旱魃的。
雞骨燈籠陽氣重,可定住人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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