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本最後附上了一些數據,主要是近兩年孫紹祖貪墨情況,當然遼東巡按隻是引用證言,並不保證證詞的真實性。
乾清宮冬暖閣內,朱景洪正看著奏本最後一頁,此刻他已是臉色鐵青。
“正統二十年,春季貪墨六萬、夏季貪墨……全年合二十五萬!”
“乾盛元年,貪墨二十七萬!”
這兩年,日本一共上交七十八萬,而孫紹祖一個人就拿了五十二萬。
即使證詞有所誇大,也說明這廝確實貪了不少,這讓朱景洪是惱羞成怒。
“朕的錢!”一把將奏本拍到禦案上,朱景洪怒火中在醞釀殺意。
孫紹祖貪點兒銀子他不計較,可這廝貪這麼多就太過分了,關鍵是這家夥還不知分寸,竟在拿著這些銀子給手下發福利。
那發的是福利嗎?這純純是在收買人心,拉著大家一起上他賊船。
再加上奏報中還說,孫紹祖與日本各大名來往甚密,而且還在當地找了女人生了孩子。
這家夥沒有其他家人,在京隻有一個沒孩子的老婆,關鍵其為人殘忍狠辣……
朱景洪越想越覺得情況不妙,於是立刻吩咐道:“給安東行都司下急遞,讓耿宗貴立即將孫紹祖羈押,日本那邊命陳宇前往主事!”
他提到的陳宇,便是安東行都司另一位都指揮同知,級彆和孫紹祖相同資曆也深。
“是!”
重新拿起奏本,朱景洪又提起朱筆,在內閣票擬上寫道:“照此嚴辦!”
一般來說,對容易的票擬都寫“準”或“照準”,此刻這般批語確實罕見,足可見朱景洪對此有多憤怒。
內閣票擬意見中規中矩,讓遼東將案情移交安東行都司,讓監軍禦史和太監會同查辦,同時京城派出巡查禦史嚴辦。
把奏本放了回去,朱景洪又吩咐道:“讓李文釗來見我!”
“是!”
朝廷在內外都有眼線,南鎮撫司負責監視國外,日本和朝鮮都安排了人,但這些情況朱景洪卻不知道,所以現在是啟動了問責。
這隻是初步問責,等事情查清楚之後,負責監軍的禦史和太監,以及負責管理的都指揮使耿宗貴,一樣都會承擔各自的責任。
此刻,朱景洪心情很糟糕,隻因孫紹祖這情況太嚴重,即便擠去其中可能的水分,看起來也似乎太離譜了些。
他哪裡會知道,所謂的提告內容是三分真七分假,攪在一起故而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孫紹祖在日本,確實飛揚跋扈,也確實撒過銀子,也確實跟地方大名來往多。
但他的目的,是為了穩定局勢,並伺機開疆拓土,絕對沒有什麼謀逆之心。
事實上,朱景洪潛意識裡也認為,這廝謀反的可能性不大,但他就是信不過這家夥。
或許確實是因孫紹祖的人品,深層原因是朱景洪對此寧可信其有,畢竟皇帝最關心的就是屁股下的龍椅。
大概半個時辰後,南鎮撫司新任指揮同知李文釗,氣喘籲籲的來到了乾清宮外。
今年初他跟陳雲泰都升了官,如今一個管南司一個管北司。
李文釗非常上道,得知皇帝緊急召見,他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問題就在於出了什麼事,得知道他才能想到應對之法。
而這件事很簡單,隻需要使些銀子,就能初步問清情況。
所以在趕路之時,李文釗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知道皇帝極有可能問責,這可讓他是叫苦不迭。
升官還沒一個月,就遇上了這等糟心事。
很快,李文釗被引進殿內,恭恭敬敬跪在暖閣門檻外,然後向皇帝行了大禮參拜。
朱景洪沒叫他起來,而是一邊看奏本一邊問道:“卿可知南鎮撫司職責?”
“回稟陛下,南司職責有二,一為監督北司執法,二為刺探外藩之實情!”
“二者孰輕孰重?”朱景洪冷冷問道。
他與皇帝隔著有六七米,但還是承受著莫大壓力,此刻李文釗腦中思緒飛轉,答道:“回稟陛下,此皆本職,且至關重要!”
“既然至關重要,為何那孫紹祖貪墨良多,你南鎮撫司並未察覺?這就是你說的重要?你就是如此儘忠職守?”
連續三個問題,讓李文釗是汗流浹背,他甚至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好在,他提前了解過情況,所以臨時做了些準備,不至於眼下說不出話。
“回……回稟陛下,孫紹祖貪墨之事,朝鮮千戶所……有……有過奏報!”
聽到這話朱景洪更怒了,隨後怒斥:“既有奏報,為什麼不向朕陳奏?”
李文釗也四十多的人了,這些年經曆過不少刀光劍影,但在朱景洪麵前卻是新兵蛋子,此刻被嚇得愣是止不住的顫抖。
為什麼不陳奏?
這個問題很好解答,相關情況南鎮撫司奏報過,但考慮到孫紹祖撈得不太國分,且此人是皇帝一手提拔的親信,所以奏報時用了春秋筆法。
最關鍵的問題是,每天東廠、錦衣衛南北鎮撫司、以及各部院奏報太多,隻要不是特彆重要的軍國大事,他都隻是大概看一遍而已。
南鎮撫司每天都有奏報,去年某幾天不太重要的奏報,被他忽略實在太正常。
換言之,這個鍋南鎮撫司占一半,朱景洪也有一半的責任。
可這些事,李文釗當然不敢說,否則就真的是找死了。
“臣失職,誤了陛下大事,實在罪該萬死,請陛下治罪!”
作為皇帝家奴的一員,而且是掌管最關鍵的錦衣衛,最重要的東西是忠誠,保持住這一點就問題不大,失職也是可以被原諒的事。
此刻李文釗主動認罪,把生殺之權交給了皇帝,這便是他體現忠心的辦法,也是他保命的絕技。
在這些關鍵位置上,安排自己信得過的忠誠,對朱景洪來說也不容易,所以他不可能殺李文釗。
發怒是為了宣泄情緒,同時也是表達對此事的態度,如今朱景洪的目的已達成了。
“真要治你的罪,你有幾個腦袋夠朕砍?”
“把你提到指揮同知的位置,就是讓你替朕管好南司,幫朕把天下外藩定死了!”
“朕不缺磕頭的奴才,朕要的是辦實事的能臣乾臣!”
聽到皇帝語氣緩和,李文釗總算鬆了口氣,但神色間依舊惶恐,用心聆聽著訓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