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可以這麼說,悅司是孤兒,他三歲那年,爸爸媽媽收養下他,後來爸爸媽媽去世後,就一直是我照顧他。”
“啊,原來如此……”藤光訥訥地說,這些事情怡君不講她一直都不會知道,悅司對她到底隱瞞了多少,莫非他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沒有親密到交待這些秘密的地步嗎。
出神之際,一個白色的杯子遞到她麵前,“小光,喝茶吧。”
“謝謝。”接過來,抱在手心,衝她感激一笑。
“小光,你喜歡悅司吧?”怡君輕輕問道。
藤光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她,怡君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輕輕勾起嘴角,“不要喜歡他,否則受傷的隻有你自己。”
“你……”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吧,雖然悅司沒有跟我說,不過戀愛中的女子總是有著令人佩服的洞察力,我不是傻瓜,當然看得出來你有多愛慕他。”
“既然你知道了,那麼我也不想瞞你,我的確很喜歡悅司,所以想要跟你公平競爭。”
“公平競爭……小光,你知道嗎,從你今天踏入這間房子開始,你就輸了。”
“這是什麼意思?”
“答案很快揭曉。”怡君端著茶杯,慢慢湊近唇邊,臉上突然綻開一抹詭異的微笑,慢慢喝下杯中的水。
藤光看著她,似乎意識過來什麼,眼睛奇異地放大,所有的驚懼化作口中那聲“不要——”
等她趕到她身邊時,她已經將杯中的茶水全部喝完,得意地將茶杯口朝下一搖,有殘留的液體滴到地板。
“小光,你輸了……”
剛剛說完這句話,她的身體就軟軟倒在沙發上,麵部開始痙攣,似乎是呼吸不順,臉色發青,四肢微微抽搐。
事態完全超出了藤光的想象,她僵直在原地,突然不知所措。
“怡君——”門口傳來一陣響聲,悅司手中的餐盒掉落在地,他幾步上前,狠狠推開藤光,攙扶起她,“怡君,你挺住,我送你去醫院。”
“悅司……”藤光輕聲喚他。
“是你做的?!”悅司抬起頭憤恨地盯著她,這話聽起來不似詢問,更像是確定。
藤光微怔,他這麼輕易就給她定了罪名,甚至不容她一句辯駁……一個陌生的想法在腦海中升起,既然他這樣說,她也不打算否認。
微微抬起下巴,眼光淩厲,有著跟皇昴如出一轍的倨傲,“如果是我,又怎麼樣呢?”
“藤光,你讓我覺得惡心。”這句話幾乎是一字一句說出來。
“惡心嗎……嗬嗬……”藤光低低笑出聲。
“連一個柔弱的病人你都不肯放過,你真可怕。”
從他的神情上,藤光已經讀出自己悲劇的命運,之前的一切都白費了。
藤光覺得有些諷刺,諷刺的不是這所有話語的內容,而是說這話的他。
殘忍,冷酷,存心要將她打入十八層地獄。語言尖銳,眼神無情。
悅司看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惶然,一心係著怡君的他並沒有過多在意,抱著怡君,憤然走出房間,隻留下她怔怔地站在原地……
藤光不記得自己站了有多久,隻知道再次邁開腳步的時候,雙腿已經麻木。
寒冷地夜中,徒步行走了一個多小時,風很冷,可是她覺得更冷的,是悅司的態度,那樣鄙夷冰冷的目光讓她徹骨生寒。
果然在他心裡,怡君永遠都是第一位。
對自己,對他的失望洶湧而至,直至末頂。
回到家時,已是心力交瘁。惠儀擔憂的目光中,她緩緩走回自己的房中。
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她跟悅司短暫的幸福時光像是敘事電影一樣一幕幕在腦海裡回放。
不知道想了多久,半睡半醒之際,房門外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跳下床,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拉開門,“媽媽?”
惠儀一臉憂色,“小光,你臉色不太好,生病了嗎?”
“沒有,就是有些累了。”閃身把她讓進屋內,藤光深呼吸,儘量讓自己看著跟平常沒什麼兩樣。
“小光……我有事要跟你商量。”惠儀猶豫著開口。
“媽媽什麼時候跟我還這麼客氣,真是……”藤光笑笑,坐在她身邊攬著她的胳膊,枕在她肩頭。
“你想不想跟皇昴出國留學,你皇叔叔已經辦好一切手續,隻要你同意,可以立刻飛往那邊就讀。”
藤光猛地抬起頭,不解地望著她,“怎麼突然說這個,是小昴跟你說的嗎?”
“不是……小光,你爸爸的公司財務出了問題。”惠儀為難地道出實情。
“所以……跟皇昴出國是挽救爸爸公司的條件嗎?”藤光平靜地問。
“對不起,小光……”
“媽媽,你不用跟我說道歉,這很好啊。”
“什麼?”
“我同意跟皇昴出國。”
“小光,你……”惠儀細細觀察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答應的這麼爽快。
“媽媽,你放心,隻要是能幫的上爸爸,我沒關係。”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這次,是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媽媽,你說什麼呢,我們一家人是一起的啊。”
“小光,阿昴是個好孩子,我看得出他很關心你,有時間把行李收拾一下,後天他會來接你。”
“這麼快?”
“好孩子,委屈你了。”惠儀疼愛地撫摸著她的頭發。
藤光把頭埋在她的懷中,呢喃說“我不委屈,就是心裡難過,我舍不得你和爸爸。”
同時……還舍不得那個人……
一天之內,生命中兩座燈塔同時塌陷,一座是她深信不疑的被叫做愛情的東西,而另一座則是讓她無比依賴的親情。
而她,馬上要同時離開這兩者,藤光幾乎能夠聽見它們崩塌時發出的陣陣轟鳴……
第二天她請了一天的假,沒有去上課。驕傲如她,竟然也會害怕忐忑。
她不敢踏進那個校園,那裡的每一寸空氣都沾染著他的氣息,她不敢觸碰跟他有關的一切。
慢慢收拾著房間裡的東西,將行李全部打理好。
離開那天,皇昴早早在她家樓下等著,看到她盯著黑眼圈無精打采地拖著行李走出來,他的心毫無預警地一痛。
他這樣逼迫她跟他一起離開,她一定很恨他吧。明知如此,他還是決定帶她走,不做最後一搏,他是不會放手的。
驕傲的他不惜用了這麼卑鄙的方法,也是他唯一的方法。
藤光雖然麵容憔悴,情緒卻很平靜,這有點出乎皇昴的意料。
飛機在雲層上平穩行駛,底下看不到的地方,也許已經是太平洋。這個時候,藤光卻開始後悔了,還是應該要和他道彆的。
不留一句話便離開,他會不會心痛,明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她還是意亂心煩的猜測著。
我走了,悅司,終究沒有機會說——再見!
“皇昴,可不可以借我你的肩膀。”
“想哭就哭吧。”
三萬英尺的高空之上,藤光窩在皇昴懷中,哭得像個孩子。
對於悅司來說,藤光的所作所為固然可氣,可是他心頭最大的顧慮,卻是那天之後,藤光徹底退出他的生活一般。
起初,他以為她是因為愧疚不敢來見她,甚至忿忿地想,再見到她時,任她如何哀求,都不能輕易原諒她。
過了一個星期之後,他開始懷疑自己那天的話是不是說重了,心想隻要她能認真地道歉,他就會原諒她。
兩個星期之後,怡君痊愈出院,他的怒氣也幾乎消失殆儘,他開始想隻要她能主動來找他,他就原諒她。
直到一個月過去,藤光都沒有來找過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一般,他開始慌了。
電話打到她家裡,接聽電話的是聲音柔美的女人。
“喂!”
“喂,你好,請問藤光在嗎?”
“小光去美國了,請問有什麼要我轉告的嗎?”
去美國了……隻一個月不到,便去美國了嗎……
“她什麼時候回來?”
“她去那邊留學,或許一年,或許兩年,也或許永遠不再回來。”
悅司怔住,還以為她是出國散心,沒料竟是留學,這就意味著他再也見不到她嗎……
“喂,請問你是誰?”
悅司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怔怔地掛斷電話。
藤光就這樣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就好像什麼都沒有過一樣,就好像那是一場夢一樣,現在夢醒了……
把自己隨意的丟在沙發中,悅司疲憊地閉上眼睛。
“悅司,你怎麼了?”怡君擔心著他。
“沒事,我沒事,你怎麼起來了,怎麼不多躺一會兒?”
“總是這樣躺著,讓你照顧……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呢。”
“怎麼會這麼想,我願意這樣一直照顧你。”
“悅司,我很怕。”
“怡君,有我在,不要怕。”
“我知道你對我好,你很在乎我,可是,你心裡也有放不下的人吧,那個藤光……你對她……”
“我……她隻是我的朋友……”悅司這時才知道自己隻是撿到藤光而已,得到了她,擁有過她,但是沒有了解過她……
可是當時那種情況下,他真的氣昏了頭,才會口不擇言。
就算他再怎麼喜歡她縱容她,她也不能那樣對怡君。更何況是從她親口承認,他更加無法包庇她。
即便如此,她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地說走就走……
悅司不知道之後那段日子是怎麼度過的,令他欣慰的是,怡君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精神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關於藤光的事情,兩個人很有默契的隻字不提。
漸漸地,怡君可以下床走路了,偶爾還能做些簡單的家務。悅司在她麵前跟往常無異,可是她還是能從他偶爾失神的眼眸中發現蛛絲馬跡。
他還是想著她……這個認知讓怡君無法接受,明明知道那個人傷害過她,還是不能忘記她。
怡君暗下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把那個人從他心地徹底趕走。
於是,所有跟藤光有關的痕跡都被清理乾淨,她喜歡的窗簾換了,她帶來的擺設丟棄,就連窗台上那盆小小的仙人掌也被丟進樓道的垃圾箱裡。
悅司看到這些,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那些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又過了一段時間,悅司終於看起來跟過去無異,會跟以前一樣對她溫柔地笑,認真地嗬護她。
這下他是真的從她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吧,怡君滿意地想。
知道有一天,她從外麵回來,推門而進,就被一陣撲鼻而來的酒味差點熏暈過去,看著滿地狼藉,她知道悅司一定喝酒了。
他向來很會約束自己,從來不會放縱自己酗酒的。
“……嗯……”悅司的臉埋在真皮沙發裡,怡君賢惠的把他扳了過來。
胡子拉碴的臉依然掩蓋不住逼人的英氣。
“悅司,醒一醒,去床上睡,這樣會不舒服的。”怡君的聲音慢慢把他喚醒。
悅司,悅司……那個叫我悅司的人,是她麼……
“小光……”
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然後溫柔的笑著,就好象是午後的陽光一樣。
怡君停下手中的動作,她的眼神從震驚變為不解轉為明晰,最終停在深深的悲傷裡。
他的笑容像是一根溫柔的刺,深深紮進她的心裡。
他果真還沒有那個人,或者說,他從來沒有忘記過,而是把她深深藏在心裡,任其生根發芽,枝繁葉茂,再也無法拔除。
她不甘心,她跟他十幾年的感情,竟比不上那個出現僅幾個月的女生,何況,他明明知道那個人試圖傷害過她。
她不能原諒,不會原諒,也絕不原諒……
悅司醒來時,天色已近暗了下來,猛然坐起,這才記起來宿醉之後竟睡了整整一天。
黑暗的客廳沒有開燈,他看到怡君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沒有多想,他站起身往廚房走去,“我馬上就做飯,你稍等。”
怡君叫住他,輕聲說“悅司,我們會結婚吧。”
良久的沉默後,悅司終於開口“對不起。”
“為什麼?是不是因為藤光,你還忘不了她,對嗎?”
“對不起。”依舊是這句話,簡短冰冷。
“即使她差點害死我,你還是愛著她……悅司,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帶著控訴和指責的語氣,怡君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對不起。”悅司第三次重複這句話。
怡君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笑出了聲。“你知道嗎,昨天晚上,你一直在喊著她的名字。”
悅司背脊一僵,緩緩說“怡君,我們不能結婚,但是我會一直照顧你,不離不棄。”
她眼色一鬆,呢喃著問“為什麼?”
因為,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她做的,也是我唯一愛她的方式。悅司眼神暗了暗,最終什麼都沒說。
怡君徹底明白了,原來他表麵上所謂的遺忘,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銘記。那是深入骨血無法分離的感情,這種侵蝕往往更可怕,它會在在人看不見的地方肆虐。
這一刻,她明白了自己對他的愛情,被徹底判了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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