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寧的城的戚繼光現在任務很重,一要防守這個孤懸在大明境外的孤城,二要開始編練新軍,而這兩件事都跟梁夢龍這個總督有著直接關係。
防守大寧城,有戚繼光在,隻要物資不斷,問題不算大,而物資問題在恰台吉駐牧於大寧城南之後,基本算是已經解決了。梁夢龍的主要任務是做好戚繼光和脫脫之間的銜接,以免明、蒙兩員頂級戰將之間發生矛盾衝突。
難點在於編練新軍。
戚繼光原先就是個“練兵大臣”,就任於薊鎮之後,長期以來一直負責九邊邊軍的輪訓,而在漠南之戰打完,開始鎮守大寧(職務沒變,還是薊鎮總兵)之後,他的輪訓邊軍任務被暫時放在一邊,而開始編練新的薊鎮騎兵,以及繼續加強車營。
這件事說明朝廷現在對於究竟是搞“以步製騎”還是“以騎製騎”,也還非常糾結。
漠南之戰中戚繼光車營的表現說明了兩個問題:一是在兵力基本對等的情況下,融合了空心方陣戰術思想的車營完全可以吊打蒙古騎兵;二是蒙古騎兵如果選擇避戰的話,車營還是隻能跟在後麵吃屁,戰爭的主動權依然在機動性更強的騎兵手裡。
這樣一來,朝廷中樞就還是陷在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怪圈裡出不來了。
一邊說發展車營無用,因為車營能辦到的事,高務實在漠南之戰中用步兵也辦到過——張秉忠、張萬邦父子的成名戰就是明證,而且遼南之戰中張萬邦甚至又重演了一次,以步兵硬抗了炒花的突圍一擊,為生擒炒花立下大功。
但車營派也有說法:空心方陣戰術雖然厲害,但張萬邦畢竟做不到零傷亡,而戚繼光車營上次對陣的表現,卻幾乎就稱得上是零傷亡,所以車營依舊是單純步兵空心方陣的加強版,理論上來講,它甚至應該能以劣勢兵力擊敗來襲的蒙古騎兵。
同時,車營雖然聽起來似乎很花錢,其實卻也未必,因為大明實在不缺木匠,車營的偏廂車等戰車雖然也要耗費一些鐵料,但鐵零件一般不會怎麼損耗,大多數可以循環利用,唯一比較大的花錢項目是新式戰車上那個隻有京華能夠生產的“彈簧”,不過京華方麵也有過明確表示:在長期且大批量生產積累了足夠經驗之後,彈簧的成本有望降低。
彆看大明一貫以“兵多”見長,實際上明軍對待傷亡的忍耐性並不高——曆史上明軍在後期容易崩潰的一個主要原因也就是承傷忍耐性差,甚至傷亡達到一成就能導致全軍崩潰。當然這是指一般部隊,不算家丁部隊,尤其不算戚繼光的“遺產”,那三千浙軍的最後一戰是直接打光了。
朝廷中樞對於這種情況當然是了解的,所以車營的主要優勢被強調起來:能勝蒙古騎兵且自身戰損極低,花費也不算特彆大,至少比騎兵便宜多了。
但騎兵派也有騎兵派的說辭:漠南大戰真正決定勝負的,說到底還是騎兵對決。而讓大明以大吹大擂掩飾的尷尬則在於,這一仗的實際主力,還是蒙古騎兵對蒙古騎兵。
大明方麵的勝利,主要歸功於高務實對把漢那吉、鐘金哈屯和恰台吉等人的掌控,使得大明完成了一次完美的“以夷製夷”。
也就是說,贏雖然是贏了,但主要的仗不是自己打的,無人之時捫心自問,大家對這場仗究竟是大明的勝利,還是土默特的勝利,心裡免不了有些懷疑。
所以在騎兵派看來,馬芳當年堅持的以騎製騎,才是大明真正需要花力氣貫徹的事。
尤其是當大寧收複之後,明軍在某種程度上擁有了一片養馬之地,騎兵派強烈建議在大寧設立新的苑馬寺以養馬供應騎兵。
當然,這件事並不是能夠一蹴而就的,不說大寧城剛剛到手,周邊的養馬地怎麼利用也是個大難題——那塊地方在長昂讓出來之後幾乎成了無人之地,要養馬的話還得先遷徙人口過去才行,這種事三年五年或許都難見成效。
隻是,搞得慢不代表就不該搞,該爭取的,騎兵派還是強烈爭取,至於上哪找人養馬,這難道不是內閣、六部和薊遼總督的差事?
最後朝廷內部在這件事上僵持不下,朱翊鈞也決斷不了,乾脆來個雙管齊下,都先搞一搞,到時候看實效再決定。
這時候就看出當年高拱開海政策的英明來了,要不是那些港口的關稅逐年上漲,朱翊鈞花錢能這麼大方?大明又不是西班牙,想花錢你也得要有才行啊,皇帝去貸款這種事,在大明那是不存在的,高務實之前主動表示可以借錢給朱翊鈞,朱翊鈞都直接拒絕了。
所以梁夢龍現在並不愁沒事做,他能把遼東的事放開一邊,安安心心做好大寧這邊的差事,本身就是朱翊鈞的期望,朱翊鈞認為梁夢龍應該也能體會得出來。
詔書送到遼東之時,高務實已經從開原南下,但還沒有抵達遼陽,而是在沈陽暫歇,順便視察沈陽各衛軍備等事。
具體一點說,他去了撫順關,那裡是由沈陽中衛下轄的撫順千戶所管理。
之所以堂堂巡撫老爺居然親自去一個關口查看,主要是他想親眼看看撫順關這個離薩爾滸最近的重要關口。
要知道,原曆史上努爾哈赤於萬曆四十六年起兵反明,第一炮就是打向撫順關的,大漢奸李永芳正是當時撫順城的守將(撫順城備禦),他在撫順關被破、女真兵已經包圍撫順城之後直接投降,導致女真兵沒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這座遼東重鎮。
當時努爾哈赤在撫順城休兵三日而去,掠走人畜30餘萬,臨走時還縱火將撫順城焚毀。自此之後,直到韃清康熙二十一年,撫順城還是一派廢墟景象,僅散居著十幾戶人家。
高務實就是想來看看,撫順城、撫順關是究竟城防不行,還是李永芳這廝就是個當漢奸的種。
不過他才剛到撫順,加官他為兵部右侍郎的聖意就到了。高務實平靜地接了旨,心裡暗暗琢磨朱翊鈞的用意。
明麵上看,這隻是“按例加官”,畢竟此前一道聖旨就先說了原則,第一條就是“有功官員應優敘”,但高務實卻知道,朱翊鈞這是在提醒他。
你去遼東,根本目的可不僅僅是打仗,而是幫朕整理遼東軍務——李成梁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啊?是不是由於一東一西而且李成梁又是寧遠伯,所以你權力不夠管不著?行,朕再給你個兵部右侍郎銜,好好乾吧。
幫選中任事的臣下排除乾擾、加強權威,這是原曆史上萬曆帝經常做的,高務實並不奇怪,但曆史上的萬曆帝在給足了臣下任事之權以後,也是一定要求“出成績”的,所以高務實不得不把目光從其他事上轉回來,先考慮考慮李成梁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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