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有丁可能是真的沒有精力說任何客套話了,直接道:“不能再讓高務實呆在遼東了。”
申時行聽得一愣,遲疑道:“此事乃是張鳳磐所為……”
“那高務實昨天為何去見他?”
申時行愕然道:“丙仲兄是說……遼東完成了戰備,所以高求真以此勸說張鳳磐發動政爭?”
“或許是,或許不是。”餘有丁微微搖頭:“但無論是與不是,隻要高務實在遼東一日,他們就一日有可能這般做。”
“吾兄是說把高務實調走,換一個咱們的人做遼撫?”
餘有丁輕輕點頭。
申時行搖搖頭:“這怕是太難了些——吾兄當知,北邊諸鎮皆高黨盤中之食,我欲虎口奪食,他們豈肯相讓?”
餘有丁平靜地道:“讓,則增補閣臣之事由他所薦;不讓,則發動我心學內外群臣全力反對。汝默,我等背後已是萬丈懸崖,隻要再退一步,必將死無葬身之地。”
申時行有些不敢相信,皺眉道:“隻因為一個高求真?”
餘有丁輕歎一聲:“安南之戰,高務實打的;漠南之戰,高求真打的;遼南之戰,高求真打的;滇緬之戰……你敢說不是高求真打的?”
申時行一時語塞。
餘有丁冷笑道:“劉世曾庸碌之輩,承平之時尚能維持,戰亂之時必然盲動,若非高求真相助,他此番少不得一個削籍為民的下場。”
申時行錯愕道:“有這麼嚴重?高求真這次也就……”
餘有丁搖頭打斷道:“也就搞了個滇戰寶鈔、送了兩萬兵渡海?你錯了,汝默,他做的事多著呢。”
將死之人,說話已經沒有什麼顧忌了,餘有丁不理申時行的愕然,輕輕閉上眼睛,幽幽道:“你先想想,這次滇緬之戰,我朝廷大軍由誰統兵出征?劉綎、鄧子龍。我問你:劉綎和鄧子龍是誰推薦去雲南的,是哪一年去的,是誰想方設法早早為他們所部換裝的?”
申時行大驚失色:“這都是早幾年前的事了!丙仲兄,你……你是說早幾年前高求真就算到了此戰,因此早已做好了準備?”
餘有丁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平靜地反問道:“你以為呢?”
申時行倒抽一口涼氣:“這……這也太……太匪夷所思了!”
“匪夷所思?還有更匪夷所思的事。”餘有丁繼續道:“黃芷汀此去,說是帶了兩萬自家狼兵,我看不是……我此前看過劉守有送來的調查,黃家雖然未必不能出兵兩萬,但她不可能丟下自家在安南的基業不管,萬裡迢迢來個傾巢而出。
而高務實在安南,卻以都統使司的名義掌握著兩支大軍,根據劉守有的估計,這兩支大軍加起來至少得有七八萬之眾,是以我認為這次黃芷汀遠征緬甸,其麾下主力恐怕是高務實的私軍!”
劉守有當初調查的那些東西,申時行也是看過的,但以京華代為掌握安南這件事,皇帝本身就知情,拿這個說事並無意義。
而至於私軍問題……一則那兩支警備軍到底如何定性本身就很複雜,高務實可以推說是通過京華而掌握的安南軍隊;二則那兩支大軍遠在安南,也的確一直是在鎮壓安南的各種民亂,非說高務實操控他們是圖謀不軌,想必他的皇帝同窗也一定不肯信。
隻不過,如果此次遠征軍的主力是這兩支警備軍,那這兩支“私軍”的戰鬥力就未免太強了些——兩路大軍加起來也就不到四萬人,居然平定三個國家?就算這些南蠻小國不值一提,但四萬定三國,這也還是太驚人了些。
更驚人的是,如果高務實練兵的本事強橫至斯,那他在遼東可是有十多萬大軍能夠調動,還有薊鎮的戚繼光這等名帥可以與之配合,一旦真向元廷發動攻擊,已經被打得半殘的圖們汗真能頂住嗎?
這其實就是申時行這文人眼光的局限性了,高務實在安南的軍隊是他自己的家丁所控製的,在遼東的部隊哪有那麼“純潔”?彆說指揮起來沒那麼如意,而且換裝的事也麻煩得多——他可以給警備軍隨意換裝,但顯然不能給大明的正規軍隨便換裝啊。
就算他本人愛國主義情緒爆棚,願意自掏腰包乾這事,那也得考慮朝廷會怎麼想、皇帝會怎麼想啊!
你是想把我遼東一鎮變成你自家的?李成梁都沒你這麼作死!
餘有丁也不知道是沒看出來還是看出來了故意不說,他睜開眼,看著一臉震驚的申時行繼續道:“汝默現在知道高務實這小兒有多厲害了?”
也不等申時行回答,他長長歎了口氣:“是我等大意了啊!當初高新鄭那般重視他這個侄兒,我還以為他隻是為了高家的長久富貴考慮,現在才知道……恐怕他那時便已確信,實學一門能否反居我心學之上,不在郭樸,不在張四維——全看此子!”
申時行閉上眼睛,好好平複了一下心情,道:“若以上這些都是事實,那這高求真實乃……多智近妖,的確不能繼續讓他留在遼東了。至少在我心學一脈不能掌控朝廷大局的情況下,是斷斷不能再讓他留在遼東了。”
餘有丁見申時行終於接受了自己的意見,鬆了口氣,又補充道:“汝默,你若信我,這次張四維無論推薦誰入閣,你都可以不在意。據我所知,張四維父母雙親的身子骨都算不上強健,他自己也是個病秧子,早些年就曾經自請去職休養。
你小他九歲,身體又好,隻要師法徐華亭公,哪怕是硬熬,也能熬死他。到時候,自然便是你施展抱負之時。當務之急,是一定要把高務實從遼東調走,換上咱們的人,確保薊遼在短期內絕無可能北伐。汝默,隻要緩過這段時間,等你掌了大權,再畢其功於一役,我心學一脈對實學派最大的劣勢也就扳平了。”
申時行歎息著點了點頭,又問道:“就算拿兩位閣老名額來換取高務實調任,可是要把他調去哪裡呢?丙仲兄可能還不知道,昨天大朝之後,他已經是太子少保、兵部右侍郎、右副都禦史了。”
餘有丁無所謂地搖了搖頭,道:“不管這些,你隻要不讓他外任,直接調回京師就行。具體什麼職務你看著辦,能壓就壓,壓不住也沒關係……總之一定要讓他留在京師,留在你的眼皮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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