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次不等朱翊鈞回答,直接給出了答案:“是八百五十萬石,不啻京師兩倍開外。”
朱翊鈞直接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沒法不倒抽涼氣了,京師這麼多人吃飯,缺額也就是四百萬石,而這四百萬石糧食鬨得朝廷要專門為了漕運問題設立總督和一大堆官員來運籌,甚至還要設置兵力沿途護送等等。
然而除此之外,各地宗藩每年居然要消耗八百五十萬石,是京師所需的兩倍還多!這其中朝廷又費了多大的人力物力財力,這才得以保障供給不斷?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這個大包袱,打個區區察哈爾算什麼?難道八百五十萬石軍糧砸下去,還砸不下一個察哈爾?
但他忽然想起高務實之前說的事來,不由問道:“可你剛才說的那個群體事件……”
高務實一臉平靜地道:“是啊,群體事件——皇上,八百五十萬石祿米說沒就沒了,這些宗室們吃什麼?能不鬨事嗎?”
朱翊鈞果然語塞。
高務實則繼續道:“臣之所以說各藩王不至於有造反的想法,那是因為各藩王除了俸祿之外還有大量私產,他們即便少了這點祿米,所受的影響其實也很小很小,犯不著為了這點祿米鬨得身死國除。真正會出麻煩的是那些遠支宗室。”
遠支宗室其實是個好聽的說法,其實高務實就是指那些低級宗室,這一點朱翊鈞當然清楚。
此時朱翊鈞也明白高務實的意思了,沉沉點頭:“是啊,藩王們其實不差這點祿米,真正靠祿米度日的是那些遠支。”
高務實接口道:“這些遠支宗室能拿到的祿米本來就折上加折,實際到手的並不多,而他們又不能出仕為官,也不能務農、從軍和經商。這祿米一斷,他們的活路也就斷了,不鬨就隻有乖乖餓死,這怎麼可能?螻蟻尚且貪生,況乎人哉!
然而他們是宗室,刑不加身,即便犯法也不歸法司管轄,而隻能通過宗人府,最終由皇上親斷。如此,一旦他們在各地群起騷亂,則地方官勢必投鼠忌器,那萬一腦出些燒殺搶掠之類的事來,不僅天家顏麵難存,地方也一定深受其害,豈不嚴重?”
啊這……
朱翊鈞這下也頭疼了,宗室刑不加身,隻能由宗人府調查明白,然後交由皇帝親斷,這也是祖製——這祖製咋就啥玩意都管啊?煩不煩啊!
管也就算了,還儘是些餿主意一般的管!
有那麼一瞬間,朱翊鈞真恨不得找本《皇明祖訓》過來一把火燒了才好。
但這也就想想罷了,《皇明祖訓》要是能燒,那他這個皇帝豈不也是能換的?
這下倒好,鬨了個互相矛盾,還是進退兩難了。
“那現在怎麼辦啊?”朱翊鈞很沒形象地撓了撓頭:“這宗室已經多得朝廷馬上養不起了,偏偏還動不得!這要是再過十年,朕要拿什麼去養活他們?”
本來他這句話隻是發泄情緒,想不到高務實偏偏點頭道:“不錯,皇上已經明白問題的關鍵在哪了。”
啊?朕這就明白了?不是,朕不明白啊!
高務實直接無視了一臉呆滯的皇帝,點頭道:“是啊,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一個‘養’字——皇上為什麼非要把所有宗室都養起來?”
朱翊鈞一愣,心道:不是我要養啊,這不也是祖訓嗎?
不過他到底熟悉高務實,心裡猜到高務實這應該是要提出對策了,不禁心生希望,裝模作樣地道:“啊,對,對,你說的是……不過朕還是有點不太確定的地方,你不妨說得再詳細些……”
很好,很上路,這才是乖皇帝嘛。
高務實一臉沉重地道:“皇上,既然問題在於‘養’,那為什麼不把這個問題開解掉呢?”
他長歎一聲,道:“今天下之至重而難處者,莫如宗藩,至急而不得不處者,亦莫如宗藩。臣於編纂《大明會典》之時,曾曆考前代,未嘗有宗室坐食縣官者。我太祖獨厚宗親,世授爵祿,恩至渥也。
然太祖當天潢發源之始,故奉以數郡而易供。至於今日,當宗支極茂之時,則竭天下之力而難給。以天下通論之,國初,親、郡王、將軍,僅隻四十九位,而今則玉牒內見存者已有數萬位之多,歲支祿糧八百五十萬石有奇。郡、縣主君及儀賓尚不在其中。於是較之國初,殆數百倍矣,如何能依然奉養如故?”
朱翊鈞遲疑道:“若不養……”
高務實道:“臣想,皇上大概有兩個擔心:一是能否繞開祖製,二是不養也會導致宗室騷亂。”
朱翊鈞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我就是覺得你這辦法好像又繞回去了。”
“那卻不然。”高務實笑道:“其一,繞開祖製之事方才已經說過,隻要皇上認可而文武百官都同意,這祖製也就繞開了——總不能全天下的官員通通都是奸臣吧?自然是時移世易,有些成法不得不加以變通。”
朱翊鈞點了點頭,很以為然。
高務實又道:“至於宗室騷亂……其實之所以他們可能騷擾,無非是因為斷了生路。但如果皇上和朝廷給他們生路呢?”
朱翊鈞忙問:“怎麼給?”
“好給。”高務實平靜地道:“開藩禁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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