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8章劉馨的建議
說上任就上任,麵對高務實的問題,劉馨馬上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天下人皆言,高龍文觀天知地、點石成金,迄今為止,所涉產業均獲暴利,實乃天下一等一的經商奇才。”與高務實一同來到大書案前,劉馨鋪開一幅大大的東亞地圖,說出了這樣一段開場白。
高務實一邊打量自己麵前這幅明顯是劉馨親自手繪的東亞地圖,一邊順口謙虛道:“過譽了。”
誰知道劉馨恍如未聞,直接道:“經商奇才或許不假,尤其是你還特彆會搞官商勾結。不過依我看來,若舍棄商業單看工業,那麼你這些年的工業體係打造可謂問題頗多。如果非要說有勉強看得過去的地方,恐怕也就一個開平。
除了開平之外,你的工業規劃完全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星火點點卻遠遠不成體係。我這麼說你或許不同意,畢竟迄今為止,京華在工業上完全可以說是拔劍四顧心茫然,根本找不到對手,但你要知道,這並不能代表京華很強,而是這個時代的對手太弱。”
高務實當初到底隻是做過幾年基層乾部,並不至於一聽“逆耳忠言”就惱火,聞言便道:“有道理,那麼你覺得京華在工業上現在存在什麼問題?”
劉馨道:“我這幾年閒著沒事的時候想過一下,你現在搞的這些工業——或者說手工業——實在過於分散。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除了開平之外,其他地方的產業都太過單一,不僅效率低下,資源浪費嚴重,甚至還非常浪費運力。”
高務實微微蹙眉,點頭道:“這一點的確存在,不過我也並非完全沒有考慮到,尤其是關於運力問題,我都儘量挑選了靠河或靠海的地區建立工場、作坊。”
“但是它們無法形成我們習慣意義上的生產鏈,也就不可能做成產業基地。比如說你在新鄭附近的煤礦和瓷廠,我就看不到這兩者之間的任何關聯,根本沒有產生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應。
另外衛輝附近的水泥廠也很詭異,雖然那裡也有另一個煤礦供應燃料,但這單獨一個水泥廠建在那兒究竟有何用意呢?以黃河水道為運輸線路固然可以,但本身河南當地對水泥的需求自黃河中下遊水泛得到控製以來,事實上已經大大降低了,而從衛輝輸送到彆的省份,這成本則徒然增高……對此你有何解釋?”
高務實笑道:“一針見血啊。你說的這些都有道理,至於說解釋……當初建設這些廠礦的時候,我真正規劃的‘一個中心’就是開平,現在也隻有開平可以說是擁有一個比較完整的工業生產鏈,其餘的地方大多數因地製宜,有什麼資源就做什麼開發,並沒有太過詳細深入的遠景規劃,不過這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劉馨問道。
高務實道:“你剛才不是還說過嗎,我善於‘官商勾結’——事實上在大明這樣的體製下,想要在商業上有所發展,真正可以依靠的力量永遠來自於官場,這是不會以個人意誌或者理念為轉移的。
就像你剛才也說,劉家的藥鋪和藥材運輸之所以能在川滇兩省做得風風光光,那是因為‘背後有人’。同樣的道理,京華的買賣能做到現在這個層次,歸根結底靠的也是背後有人。我可以這樣說,把我打造京華的手段讓另一個人拿去用,他們幾乎都不可能複製另一個京華,因為他們都沒有我這麼好的政治背景。
我之所以早在十幾年前就進京,並想方設法讓自己與大明政壇的核心人士密切接觸,正是因為我知道在大明不論做什麼,都離不開朝廷的支持,而朝廷真正有力量的部分其實就兩個:皇帝和文官集團。”
劉馨恍然道:“難怪我當初希望做點生意就根本不能成事,而你卻可以一路順風順水,原來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
高務實苦笑道:“中國之所以總與西方國家不同,這恐怕也是一個深層次的原因。如今西方那些國家已經開始大航海,但他們的宮廷依然動不動就破產。比如說現在的西班牙葡萄牙殖民帝國,按理說他們看起來很強大,當今國王腓力二世的老爸查理五世曾說過:在我的領土上太陽永不落下。
可是,西班牙帝國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日不落帝國,卻經常性財政破產,然後賴賬——這種情況在大明就根本不可能產生。雖然大明的財政體係說起來比西班牙現在更爛,但雙方的做法是有根本差彆的。
這些差彆最主要的就是大明沒有任何財團可以給它貸款,也不會有人這麼做。而在西班牙,神聖羅馬帝國境內的財團也好,以及包括熱那亞財團在內的意大利財團也罷,都很樂意給西班牙國王貸款,因為從理論上來說,西班牙國王在美洲擁有無儘的金銀礦,他不應該出現償還危機。”
劉馨皺了皺眉:“我對歐洲曆史沒什麼研究,所以這些方麵的事情我也不是很了解,我隻想知道你和我說這個的原因是什麼?”
高務實道:“原因就是,我想告訴你政治是從中心向外輻射的,我的政治根基在北方,尤其是在京師,所以我唯一可以考慮打造成全麵工業基地的地方就隻有開平,因為其他地方都太遠,我無法保證那些地方能夠始終平穩的掌握在我或者說實學派的手中。
我可以因為政治因素而建設起這些廠礦,但萬一要是政治上出現了問題,這些廠礦也都有可能頃刻之間被人查封、破壞等等。”
“是嗎?不會這麼嚴重吧?”劉馨有些意外,問道:“你們新鄭高氏這樣的名門,就算政治上出了些差錯,但到底還是文官世家,人家不看僧麵看佛麵,不至於連你家的產業也非要查封才對。”
“本來是這麼回事,但因為我的出現,高家現在推進改革比原先曆史上更甚。在這種情況之下,一旦我們的改革最終也搞得和王安石變法那樣,王安石還能全身而退,至少禍不及家人,但那是因為宋朝的特殊國情,大明雖然也是文官當權,但卻沒有宋朝的政治鬥爭那麼溫情脈脈,那麼堅守底線。”
高務實歎了口氣:“大明的政爭是會死人的,可不是一句貶官去天涯海角就能收得住。”
劉馨想了想,皺眉道:“那照你的意思,大明境內的工業產業體係,你是不打算全麵鋪開了?”
“暫時不打算。”高務實強調道:“除非我能確保已經在政治上取得絕對的控製權,並且至少二十年之內不太可能出現大的變化,否則大明境內比較完善的工業基地就將始終保持隻有一個開平。”
劉馨微微偏了偏螓首,道:“好吧,你是老板,你說了算。那麼,大明以外呢?”
“你是說南疆?”高務實稍稍沉吟,問道:“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這個問題首先你要告訴我:你心中的南疆到底是誰的?”劉馨聳了聳肩:“我早前以為你是要為大明開疆拓土,後來瞧著似乎不太像,總覺得你可能是把南疆當做殖民地。但再過了一段時間,尤其是當我親自去了南疆以後才發現,好像也不是殖民地……你能不能信任我?如果能的話,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在南疆另立一國?”
高務實遲疑了一下,道:“我可以信任你,但是我沒法告訴你最後這個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