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來,徐階在被海瑞“壓著打”的時候,就沒有太過於明顯的反抗,隻是一邊賣慘裝可憐,一邊聯絡他的門生故吏們幫一把手。
雖然徐階的門生故吏的確很多,但在那種時候,光有門生故吏其實還是不夠的——他自己搞“滿朝倒拱”的時候,高拱隻靠門生故吏不也扛不住嗎?
王錫爵本身就是最直接的例子,海瑞整徐階那會兒,他王某人不就“匿了”?可要是反過來,徐階那時候若把包括他王錫爵在內的應天籍官員都團結起來一致對抗,天天上疏罵戰則如何?縱然海瑞自己不怕,皇帝難道不怕搞出大麻煩?
所以,王錫爵這一次就汲取了徐階當年的教訓,要走“統一戰線”的路數了。
但統一戰線也不是那麼好組織的,此時此刻的其餘江南官員,尤其是裡頭的聰明人,未必不會學他王某人當年一樣,等著“上頭”神仙打架,自己反正個子矮,又起不了決定性作用,隻要不當出頭鳥就行了。
等神仙們打完,贏了固然好,自己的利益保住了嘛;輸了也沒法,隻能用“我不是吃虧最多的”來安慰一下自己。
不過還是可以繼續等機會,反正大明朝的政策一貫是很多變的,沒準換一茬神仙之後就是彆的路數了呢?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然而這種做派雖然是王錫爵當年自己也有過的,可時移世易,現在自己成了“徐階”,可不能讓他們還這麼乾了。
想法很好,但如何達成這一目的就有講究了。號召大家團結當然是要的,可光靠號召肯定不行,大家都是文官,誰還沒點小心思小門道?自然是秉承“衝鋒你去,壓陣我來”這種宗旨做事的更多。
因此王錫爵需要外力協助——比如海瑞不搞重點進攻,而直接來個全麵進攻,無差彆打擊。這種時候,海瑞不管動了誰,當事人固然難受,但其他人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就是下一個倒黴蛋,同仇敵愾之心便有了。
所以王錫爵便寫了這封信,“含蓄委婉”地告訴海瑞:江南是一塊鐵板,你海某人踢不動的!
海某人看懂這意思會怎麼辦?
簡單,一起辦!
海瑞的風格不一直都是這樣麼?不撞南牆不回頭是不足以形容他的,他是撞了南牆……那就撞破算了。回頭?我海剛峰從不回頭!
海瑞要一起辦,就落入王錫爵的套中了,因為被察官員對於主察官員也是有手段可以用的,這裡就有兩個大明官場的“習俗”。
什麼習俗?其一是揭帖。
京察屆期之際,心懷叵測之官員往往投遞匿名揭帖,肆意飛語中傷。故湯兆京便曾說過:“私揭一事,向多陽禁而陰用之”,道出了掌察官員對於誣告揭帖的無奈。
雖然“朝廷以耳目寄之言官,許以風聞”,但不少官員卻借京察之機、冒風聞之名,打擊中傷同僚,以圖避免自身被黜。
因為京察之時,“各衙門皆須有人。如此衙門己有人矣,遂不複動,曰:難為他衙門也。如彼衙門無人,亦必以人實之,曰:奈何空此衙門也”。故一旦中傷同僚的目的達到,部分不法之官員便可逍遙於法紀之外。
“各衙門皆須有人”的意思,就是每個衙門都肯定會有人被黜落,如先已有人被黜落了,剩下的人就安全了——至少安全多了。
雖然明廷不罪風聞之人,但一旦誣告被人知曉,雖假風聞之名,終不為美。故匿名揭帖便橫行一時,這亦是京察之前眾多言官反複論列的主要議題之一。
不過,這一條倒不是王錫爵打算用來對付海瑞的手段,他打算用到的手段是第二條。
第二條便是懼察官員還能於此時論劾主察之人,以期逃避察處。
因為京察是有關官員政治前途的大事,“一經黜落,便當離任”,且在直到萬曆後期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裡,一旦因京察而離任,便“永不敘用”,故部分不職官員便事先彈劾掌察之人,以圖避免被黜。
京察之中誣陷主察之人的發端,可以追溯至嘉靖初期。時任內閣輔臣張瑰因在大禮議中積極支持世宗,“抗舉朝四五年”,故與在廷諸多朝臣不合。因而在嘉靖六年京察屆期之際上疏自陳,誣陷主察官員或有“陰樹朋奸,公傷善類”之舉,乞求皇帝的庇護。
然以輔臣誣告掌察官員,畢竟為一時之特例。但在原曆史上,直到萬曆後期,品級較低的言官對掌察官員的誣陷則經常出現。
如萬曆二十七年,貴州道禦史許聞造因“依附呂坤之門牆,不顧名義”而為士論所薄,他擔心於京察被黜,故“訌戶部侍郎張養蒙等,挾吏部以避計典”——計典、大計等詞,在大明朝都是特指京察。
又如天啟二年,“給事中朱童蒙、郭允厚、郭興治慮明年京察不利己,潛謀驅逐”時任都察院左都禦史鄒元標,其中雖有黨爭的意氣,但卻與前例相同,皆為言官誣告掌察之人。
與此類似的,還有誣陷給自身注考的堂上官的。如萬曆三十九年,南京國子監祭酒湯賓尹(萬曆二十三年進士)因擔心掌翰林院事王圖(萬曆十一年進士)在考語中注其下考,便指使禦史金明時,彈劾其堂上官王圖之子貪汙,欲坐王圖縱子行凶之罪,以逃自身被察。
值此大難當前之際,既然已有“習俗”在先,王錫爵自然不吝一試,隻要海瑞在南京擺出一副要“一網打儘”的姿態出來,王錫爵這邊馬上就能行動。
為此,王錫爵在他寫給海瑞的信送到南京之時,還有一大波的私函已經寄到了江南各地。不止是王錫爵,申時行的信也同樣不少。兩位閣老大人不辭辛苦,不僅親筆寫了大把私函,府中幕僚代筆的信件更是數不勝數,其目的都是一樣的。
此次南察甚至比北察更受重視,高務實自然也不會隻給海瑞寫封信就完事,他那邊同樣也做出了許多相應的布置。
兩派首腦雖然都在燕京,但遍及天下的勢力猶如觸角一般,已經搶先“激活”,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而因為時間關係,尤其是公文傳遞的原因,北察一貫早於南察,所以在海瑞召集相關人手開始布置工作安排的時刻,北察已經如火如荼地進入了第一回合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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