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2章連通內外
將各部財權收而歸一,這種大動作顯然不是輕易就能談下來的,除了京師的國家重臣和一眾京官都得表達意見之外,南京官員和地方官員顯然也都需要發出聲音。當所有的意見都彙總到了乾清宮,最後才會由皇帝做出宸斷。
這顯然需要一段時間來發酵,因此一些反對的人也就有了時間來找理由或者想辦法。
這一日,位於澄清坊西北部、成壽寺東南側的一處氣派大宅裡,便有三個正在想辦法的人。
這處宅邸是新近換了主人,老以前的原主人本姓徐,徐階的徐。後來這宅子改姓了劉,劉守有的劉。再後來便被抄沒了,屬於宮中罰沒的,按理說便姓朱了。
隻不過,一段時間過後,這處宅子不知道為何又改了姓,據說是因為宮裡覺得宅子沒用,拿來賣掉抵款進了內帑,於是宅子便姓了張。
不是張居正的張,也不是張鯨的張,是張誠的張。
自張鯨去後,張誠已經是宮裡大璫中的三號人物——這句話其實有點問題,實際上早先宮裡正式論排序的時候張誠也在張鯨之前,隻不過張鯨跋扈,平時氣焰看起來更高,是以外頭很多不知內幕者都以為張鯨更在張誠之上。
張誠親眼目睹了張鯨的敗亡,雖然那次還有幾點小疑問他一直沒有完全查明,但大致問題出在哪,他還是有所推論的。說到底,張鯨小瞧了高務實,不僅小瞧了高務實在皇爺心目中的重要程度,也小瞧了高務實在宮中實力的強大。
張誠覺得,高務實在宮中的這份強大,關鍵在於三個人:一是黃孟宇,二是陳矩,三是永寧長公主。
這三個人都是對皇爺擁有極大影響力的人,前兩個是皇爺的親信,後一個更是皇爺的胞妹。如果這三個人始終在皇爺身邊,他張誠想要更進一步,那是千難萬難。
或許永寧長公主無所謂他張誠進步還是退步,但作為司禮監的大璫之一,他張誠是有彆於黃孟宇和陳矩的第三大勢力,黃、陳二人必不可能容許他繼續做大,因為那樣的話,就意味著他們二人必有一個失勢。
所以,進步的難點在於搞掉黃孟宇和陳矩,然而更難的點則在於黃孟宇和陳矩都是高務實的盟友,他們抱團在一起的情況下,張誠實在找不到辦法。況且……一旦得罪了高務實,那就和得罪永寧長公主也沒有區彆了。
單打獨鬥已無取勝的可能,張誠於是開始物色盟友。他一開始想到的就是申時行和餘有丁,後來申時行優柔寡斷,說好的要在高務實出征之後使絆子,結果卻沒了下文;餘有丁雖然膽子更大一些,可惜死得偏偏太早。
總之,那一次的“聯合”不說死在了紙麵上,最起碼沒有真正落實下去,按照申時行的說法是“靜候時機”,按照張誠的看法則是已經沒戲。
於是在那之後,張誠重新把目光收回了宮中,物色新的盟友對象——或者說靠山也行。
宮裡真正有地位的其實就那麼幾位,兩宮太後地位雖然尊崇,但現在已經基本離開了朝堂視野,影響力出不了紫禁城,不靠也罷。
皇後娘娘地位其實不差,可惜這位娘娘太過一板一眼,張誠覺得靠上她也沒什麼用,真要是自己出了什麼事,她搞不好還是第一個站出來責罰的,那還不如不靠過去。
如果張誠有當年張居正燒冷灶的風範,此刻他或許會選擇王恭妃,畢竟現在外廷高務實的敵對勢力莫過於心學派,而心學派是力推王恭妃之子朱常洛為太子的。
可惜張誠不愛燒冷灶,他覺得王恭妃在皇爺麵前實在說不上話,靠上她和自己把自己貶入冷宮沒什麼區彆,完全是明珠暗投。
若論寵愛,皇爺最寵愛的女子必然是鄭皇貴妃了,因此張誠決定投靠在鄭皇貴妃門下。
這個決定看起來相當正確,因為鄭皇貴妃上次因為高務實被皇帝訓斥了之後,一方麵決定不要去和高務實比重要性,另一方麵也暗暗反思,最後認為自己還是不能單靠個人聖眷維持低位。
即便始終不能弱了這份聖眷,但也要想方設法繼續擴大在皇帝心目中的好感,而這就需要有人幫把手了。
張誠作為司禮監的大璫之一,又不是黃孟宇、陳矩那種眾所周知的“高黨”,自然也是鄭皇貴妃拉攏的絕佳對象。
這下子自然一拍即合,張誠赫然有了後台,鄭皇貴妃赫然有了幫手。
事情到了這一步,本來就該告一段落了,然而張誠此時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還可以有其他更重要的作用,比如……為鄭皇貴妃和心學派之間牽線搭橋。
這個想法乍一聽十分扯淡:心學派要推的太子是王恭妃之子朱常洛,鄭皇貴妃要推的太子自然是自己的兒子朱常洵,雙方的觀點南轅北轍,你牽什麼線,搭什麼橋?
但張誠不這麼看,他認為這雙方之間是有共同點的,共同點就在於他們的觀點都和高務實不同。
高務實主張的是等,等皇後有了嫡子,這些爭論就都沒有必要繼續存在了。
換句話說,高務實既不支持朱常洛,也不支持朱常洵。他既是心學派的對手,也是鄭皇貴妃的對手。
張誠思來想去,勸鄭皇貴妃同意立朱常洛為太子是肯定不可能的,這個女人受皇爺寵愛至斯,絕不可能放棄讓兒子成為皇帝的機會,所以她這邊沒有妥協的可能。
如果說要妥協,張誠覺得還是心學派方麵可以妥協,最起碼……朱常洛又不是他們的兒子,你再捧上天去,他將來繼位之後也不會稱你申時行或者王錫爵一句尚父、亞父。
所以張誠認為,如果要對抗高務實,繼而將黃孟宇和陳矩搞下去,最關鍵的勢力聯合就是心學派與鄭皇貴妃之間的聯合。至於他張大璫,那當然是最佳的粘合劑。
連通內外,舍我其誰!
於是張誠今日便派人悄悄送了請帖,邀請申大學士和王大學士來他的外宅一敘。
申時行、王錫爵如約而來,不過看起來麵色都很沉肅,與張誠見麵之時也看不出多少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