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4章援朝抗倭(卅二)祖承訓入朝
大明京師這邊,當天夜裡高務觀便秉承兄長之意悄然前往寧遠伯府麵見李成梁,雙方大概會晤了半個時辰,高務觀穿著蓑衣、戴著鬥笠從後門而走。
緊接著,寧遠伯府派出三人六馬,出門來到北城東北方向的東直門附近,在五嶽觀南邊的一棵大銀杏樹下徘徊。
不多時,一名身著錦衣衛飛魚服的大璫帶著幾名屬下前來,雙方攀談幾句,也不管什麼宵禁不宵禁,直接前往東直門。靠著錦衣衛千戶的腰牌,寧遠伯府的三人六騎很快出城,一路往東北飛馳而去。
“奇怪了,侯爺怎麼會給寧遠伯府行這樣的方便?千戎,你說會不會……”一名番子望著消失在遠處的背影納悶著問道。
“你他娘的,趕緊給爺閉嘴!”那千戶瞪了番子一眼,警告道:“這是咱們該問的、能問的事嗎?管好你這張鳥嘴,要是今天的事泄露半個字出去,仔細你的皮!”
番子嚇得一縮,連忙道:“這不是沒人麼……呃咳,千戎說得是,咱們今晚是出來巡夜的,以防那個……那個楊應龍派來的細作。”
“明白就好,要是不明白,爺現在就讓你長點記性。”千戎再瞪了他一眼,然後招呼眾人道:“好了好了,人都已經出來了,也不能白跑一趟,爺帶你們去找點樂子……促織館還賭場,你們自個兒挑一個!”
眾錦衣衛一陣歡呼,紛紛建言獻策起來。
不得不說,李成梁雖然致仕,但作為鐵嶺李氏真正的大家長,即便李如鬆本人已經是一代名將,也不能不服他爹的管束。
直到這三人六馬抵達廣寧,李如鬆才真正“財政解綁”,立刻有錢可以打賞部下、準備出征了。而此時此刻,遼東軍援朝的先鋒軍其實已經走了不止半個月,幾乎可以看做是與大軍脫節——這話可能反了,應該說是大軍拖延太久,讓先鋒軍實質上成了孤軍。
九月中旬,遼東軍分守錦義右參將戴朝弁、前屯遊擊將軍史儒二人領兵,率先渡過鴨綠江抵達朝鮮,朝鮮兵曹判書李恒福聞知,急忙親自趕去迎接。
李恒福連番請求明軍立刻南下驅逐倭寇,戴朝弁則堅持需等待全軍集結方可動身。
戴朝弁在這一點上非常堅定,對李恒福道:“我援朝第二路軍寧遠參將郭夢征、振武堡遊擊將軍王守官所部已經開拔,副總戎也即將抵達丹東,因此我軍眼下不可輕舉妄動。大明軍紀森嚴,多有不便,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兵判多加體諒。”
李恒福急不可耐,力勸二位明將:“戰機轉瞬即逝,王上日夜盼望諸位前來援戰,如今倭寇不僅久戰疲憊,而且立足未穩,隻要天兵一到,定能旗開得勝。”
戴朝弁皺眉不想理他,遊擊將軍史儒隻好接過話頭,道:“不瞞兵判,我家大帥軍令如山,我等隻可聽從主將號令。況且,來此之前我等並未聽聞需尊聽朝鮮指揮,因此,兵判之言恕我等不能遵從。”
李恒福聽到他說不能聽從朝鮮指揮,心感不安:“啊……這個,天兵助剿,朝鮮為東道,對倭寇情事及地形險要多有掌握,理應由朝鮮主導戰事才是。”
戴朝弁平平淡淡地道:“恕本將直言,朝鮮為我大明藩國,既請上國援救,作戰事宜自然也當事事請示。且本將聽聞,朝鮮至今甚至仍難以判斷倭寇兵力,而且糧食短缺。這般情形之下,叫本將怎能貿然出擊呢?”
緊接著,史儒又補一刀,道:“而且朝鮮官軍潰不成軍,四散奔逃,十不存一,依本將看來,在接下來的戰事之中,恐怕貴國才是助剿的一方吧?”
李恒福聽得心頭滴血,極其不甘,但又實在不敢輕易得罪二人,隻好沉默不語。
隔日,參將郭夢征、遊擊將軍王守官及掛銜遼東副總兵祖承訓率部陸續抵達朝鮮與戴朝弁、史儒會合。
至此,遼東兵共計出兵兩千三百四十八人,戰馬兩千六百二十二匹,攜大小火炮三十餘門,遼東副總兵蕭如薰從遼陽出發,改駐於九連城駐紮,在李如鬆抵達之前先負責總理後勤調度。
這裡補充說明一句,祖承訓現在是“掛銜遼東副總兵”,蕭如薰才是遼東的正牌副總兵。這個情況其實比較特殊,原因是此前不久,伐元之戰的功賞下來了大半(賞銀沒有完全到位),其中祖承訓本來是要因功升授副總兵的,但由於他立刻又出兵援朝來了,因此朝廷暫時把實職給他虛設了一下,隻先把品級掛在遼東,將來再看著補。
祖承訓作為此次援朝的先鋒大將,而且已經是副總兵的品銜,因此是有戰、和、行、止四大決定權的,地位可不比前麵戴、史二將。因此,朝鮮方麵府院君柳成龍、都元帥金命元立刻奉命勞軍。
金命元依照禮節先行謝道:“久旱逢甘霖,上國援救之恩永世難忘。”
祖承訓抱拳回禮:“都元帥言重了,朝鮮乃大明藩籬之國,既然有難,哪有不救之理?本將定全力以赴,此次先行攻克平壤,安定朝鮮軍民之心。”
金命元一聽這話大喜過望,但麵子上的禮儀還是要保持的,因此連忙道:“諸位將軍人馬勞頓,還是應當休整數日,養精蓄銳,敝國王上也還要宴請將軍呢。”
祖承訓假意沉吟了一下,順勢道:“都元帥此說也有道理,正好本將前幾日途中收到建州左衛指揮使努爾哈赤的書信,說我家大帥既然出兵,他焉有不領兵助戰之禮,因此再三表示要傾其所部而來,為大明一戰……哦,也為朝鮮複國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金命元一聽這話,嚇得三魂失了七魄,忙不迭道:“有大明天兵來援足以剿滅倭寇,這努爾哈赤就不必來了!”
“是麼?”祖承訓皺了皺眉,道:“若是努爾哈赤不來,本將這裡兵力不足,就不好立刻出發了,至少也得等打探清楚平壤的情報再說……”
金命元頓時支支吾吾起來,欲言又止。他這般表現其實是有原因的,首先他不讓努爾哈赤前來,乃是因為朝鮮和女真的關係一直不睦,雙方有很多曆史遺留問題(這個要解釋清楚就真的太麻煩了,沒個一兩萬字搞不定,有興趣的讀者自行找資料了解吧)。
不過如此簡單地說,那就是雙方在圖們江附近打了差不多兩百年的拉鋸戰,其中努爾哈赤崛起之後也和朝鮮有一些齟齬和矛盾,小打過幾場,互有勝負——真的互有勝負。
朝鮮北境軍是其僅有的強軍,而且兵力遠超早幾年的努爾哈赤,再加上努爾哈赤又不把朝鮮視為真正的大敵,從來不會拿主力去和朝鮮打,常常都是以一敵五以上的懸殊對敵,所以戰果上雙方差不多。
朝鮮當然也清楚努爾哈赤從來沒有真正和自己打,但有兩點很明確:一是雙方關係很差是毫無疑問的;二是努爾哈赤的真實實力很強。
又強又敵視自己,一旦他傾巢而來,能指望人家是來救自己的嗎?顯然不可能,什麼燒殺搶掠恐怕都是小兒科,搞不好將來直接賴著不走了也沒準。朝鮮眾臣現在連大明都不是很放心,哪裡放心得下努爾哈赤!
但祖承訓把努爾哈赤前來和他自己進軍做了綁定,這就很讓朝鮮為難了,畢竟朝鮮君臣都希望明軍早點和日本交戰。
沒錯,是早點交戰,而不是早點打贏。至於為什麼,其實也簡單,朝鮮君臣現在最怕的是明軍看了一眼之後覺得日本打朝鮮不關自己什麼事,然後調頭回了遼東自守,那朝鮮就真完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