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3章劍指東瀛(卌一)調虎離山
在麻貴收到永興大敗的消息中,此戰明軍損失極大,哪怕不包括火藥庫爆炸的損失,僅僅夜襲之中便戰歿一千一百三十二人(包括當場戰死及戰後重傷不治),重傷致殘六百四十七人,輕傷四千九百六十三人。董一元餘部一路潰散,最終收攏於元山。
以上損失雖然很大,但潰散過程中的損失卻竟然不比當場戰損的少多少,因為董一元逃回元山進行點兵之後發現,剩餘兵力隻有兩萬掛零。也即是說,他這次北上損失的兵力已經不少於鍋島勝茂所部的總兵力了。
奇恥大辱!
麻貴看到董一元這封請罪戰報時氣得那叫一個一佛升天二佛涅槃。這位自從拜到高務實門下之後已經二十年無敗績的大同名將猛然攥拳,一拳將身前的黃梨木橫案砸了個四分五裂、木屑橫飛,嚇得賬內諸將齊齊一個哆嗦,全都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此時帳中北軍諸將幾乎都是麻貴過去就曾經指揮過的老部下,見提督如此大怒,根本無人敢勸,因此南軍出身的戚金隻好站出來,對麻貴道:“提督息怒,董總戎此戰之敗雖不應該,但事已至此,已然多說無益。追責乃朝廷之所當為,我等戰將隻能殫精竭慮,應對後續變化。”
“你所言自是正理,隻是天玄領軍多年,竟然能出如此大的紕漏,本帥……真是怒其不爭!”麻貴的確不便將火發到戚金頭上,隻好強忍著怒氣說道。
[注:此處“天玄”當為董一元表字,但此為杜撰,原因是我找了一大堆相關資料居然都沒有記載董一元的字,隻有其兄董一奎的字。
董一奎字“天宿”,顯然是取“奎”為二十八宿之意。按此取字風格推論,作為弟弟的董一元表字之中或也有“天”字。然而“元”有數種意思,其中既有“初”、“首”等意,本身又通“玄”字。
董家為將門世家,若董一元字“天初”、“天始”、“天首”之類,在封建王朝中未免張狂過度,甚至可能被視為彆有居心。
再者,考慮到董一元兄弟之父董暘戰死前為大同參將,作為武將,在文官集團威勢極盛的嘉靖朝給兒子取這樣的字恐怕不太現實,故此處杜撰其字為“天玄”。]
麻貴與董一元其實是舊識,甚至交情不錯,他“怒其不爭”並不奇怪。之前也多次說過,宣大與陝西三邊兩派將門互相聯姻許多年,其中的關係網、姻親網那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沒法不當做一家人看。
這就好比當年晉黨加入實學派的時候,陝黨也幾乎同時跟進是一個道理,把張四維和馬自強的關係用來類比一下麻貴與董一元,其實也不為過。
所以,麻貴此時發怒不僅僅是因為戰場遭到一次重大失敗,還有很大一個因素在於董一元這一敗,在朝廷層麵可能會算作宣大、三邊係的減分項——這兩係可都是高務實麾下的嫡係,雖然從親疏關係來說是宣大更親、三邊略遠,但無論如何他們仍是“一家人”。
那麼換句話說就是:董一元減分等於麻貴減分,麻貴減分等於高務實減分。這影響就很壞了。
當然,畢竟仗是董一元打的,而且這場仗明擺著是以強凜弱之局,他這都能打敗,最終的處分應該也頂多處罰到他本人,不會有麻貴什麼事,更不會有高務實什麼事。上麵所謂的“減分”主要是政治層麵,說的是一個“勢”。
麻貴說“怒其不爭”,戚金自然不好插嘴,隻能岔開話題道:“戰報中說當時努爾哈赤也在,但他卻在倭寇夜襲中趁亂殺了出去,並且順利回到其駐軍之地新興。末將總覺得此事略有蹊蹺……”
麻貴沉吟道:“董一元在請罪戰報中指責努爾哈赤狂妄自大、不聽號令,你對此有何見解?”
戚金皺著眉頭道:“努爾哈赤此人貌似恭順,實則倨傲,恐有獨尊於滿洲之心,這一點遼東諸將是有共識的。不過,董總戎說努爾哈赤不聽號令……這一點末將卻有些疑慮。以努爾哈赤之狡黠,實在不該有當麵不遵號令之舉,末將懷疑其中尚有隱情。”
麻貴聽得皺了皺眉,但沉吟不語。戚金見狀忽然醒悟過來:如果把責任推給努爾哈赤不遵號令,那董一元此番戰敗之罪豈不就輕了許多?
罪責推給努爾哈赤這種事對明軍將領而言是沒有心理包袱的,戚金雖然一貫作風正直,但他前些年還曾經和努爾哈赤在撫順關兩軍對峙,自然也不會為了努爾哈赤去堅持什麼,因此立刻補充道:“當然,也可能是努爾哈赤此番得以受封龍虎將軍,又統率女真聯軍援朝,傲氣上頭那也是沒準的。”
麻貴點頭道:“言之有理,本帥便以此論上疏朝廷請罪。至於朝廷得知後會持何種態度,那便不是本帥所能評議的了。”
他說到此處,擺了擺手,又道:“先說說戰場上的事吧。當前的最新戰況是董總戎已經退回元山,倭寇鍋島勝茂所部隨即跟進,因此反而空出了鹹興城,於是努爾哈赤等女真聯軍順勢將之占領。
若從收複朝鮮失地而言,朝鮮北境已然全麵光複,隻是鍋島勝茂這支倭軍接下去的動向卻是我等不得不關注的。諸將對此有何見解?”
延綏副總兵解生道:“按理說這股倭寇原隻五千來人,夜襲永興雖然成功,卻也不可能毫無損失。而他們在戰後又順勢放棄了鹹興而追逐董總戎至元山附近,這就意味著他們軍中傷兵很難得到妥善安置,又會成為兵員損失的一項原因。
倘若這些傷兵一直在其軍中,那麼還會拖延他們進軍的速度。如此來看,說他們要繼續進攻元山恐怕不太可能,而如果他們是想繞過元山南下,則其進軍遲緩也是一定的,我軍若能分出一支騎兵或者不帶火炮的強軍,應該是能追上或者堵截他們的。”
茅國器似乎不太讚同此說,他道:“此言固然有理,但據我所知倭寇素來殘忍,不僅對敵方如此,對自己人也是一般無二。如今他們麵臨四麵楚歌之絕境,放棄傷員對他們來說恐怕並非什麼做不出來的事。”
茅國器作為南軍名將之一,多年前就在戚繼光麾下作戰,對於倭寇之殘忍自然有足夠的發言權。他這樣一說,立刻又有人讚同。
同樣出身自戚家軍但近來才被新調至朝鮮作戰的保定總兵葉邦榮道:“我等南軍昔日與倭寇鏖戰甚多,彼時之真倭多為浪人,但也是倭國國內各方混戰落敗奔走的武士,這些武士……大抵相當於我朝之家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