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進也愣了一愣,反問道:“何謂基數?”
雖說執掌淨軍兵權的禦馬監掌印大太監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多少有些離譜,但王堯哪敢露出半分嘲諷——他叫李文進的這聲“爺爺”可不是亂叫,宦官們在內廷的規矩大著呢,這一聲“爺爺”意味著,在以“拜義父”為劃分誰是自己人的內廷之中,李文進是王堯義父的義父!
王堯小心解釋道:“基數一詞,乃是元輔當初統兵時所創的一種後勤計算法式,不同的火器有不同的計量,如步兵火槍,則以一百發為一個基數,但若是火炮,則以三十發為一個基數。
爺爺方才問的是銃用火藥,那想必是指步兵火槍,這就又要分兩類:原先裝備最多的萬曆二式火槍,每發用藥為三錢二,但新裝備的萬曆三式因為火藥更好,便隻需要三錢整。不過我王恭廠不產新藥,隻有萬曆二式所用的舊藥庫存。
方才小的說過,王恭廠庫存銃用火藥占約三成,也就是約莫八萬九千斤。若以一個基數的配發量來說,可供兩萬七、八千大軍之用。”
李文進也不管王堯是如何算出來的,隻是有些奇怪地問道:“王恭廠如此規模,庫存銃用火藥竟然隻夠配發不到三萬人?”
王堯賠笑道:“爺爺有所不知,王恭廠這邊的產能雖然前幾年提高了不少,但王恭廠畢竟主管生產,存儲則每月一結……啊,小的是說,每月都要轉運給武庫司,因此留在王恭廠內的庫存都不超過一月產量。”
李文進再次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幸好咱家來得頗是時候,否則再過幾天,你這邊豈不是又要轉運出去了?”
“爺爺明見萬裡,正是這般。”王堯趕緊回答道,然後又試探著問:“莫非皇爺要調用廠中火藥?按理說,這事當找兵部武庫司……”
“能找武庫司咱家還來找你作甚?”李文進擺手道:“周詠和宋應昌那些人,全是高日新門下的附會之徒,咱家這騰驤四衛等部,想要拿點火藥何其難也?
欲要同他們說理,他們又說什麼京師有禁衛軍布防,穩如泰山之固雲雲……笑話,京城外防有你禁衛軍,京城內防難道不是我淨軍的差事?就你禁衛軍要得火藥,我淨軍偏要不得?”
李文進這個道理,王堯倒是讚同的,不過……
他小心翼翼問道:“爺爺所言自是正理,所謂內外協同,京師城防才算固若金湯,豈有隻重外而不重內的道理?隻是……若壞了規矩,事後兵部追究起來,區區王恭廠屬實吃罪不起,爺爺這邊確實是皇爺口諭麼?”
“怎麼著,小堯子,你是懷疑咱家假傳聖旨?”李文進眯起眼睛,斜睨著王堯。
王堯大吃一驚,忙跪下磕頭道:“小的豈敢,小的豈敢。”
“咱家是什麼身份?這天底下誰假傳聖旨都不奇怪,唯獨咱家絕不可能。”李文進輕哼一聲,道:“有些事,皇爺礙著高日新的麵子,也不好做得太明顯,但淨軍所需皇爺也是知道的,因此才以口諭臨時從你這王恭廠調用。如此一來,除非高日新非要去與皇爺分說,否則兵部也隻好裝聾作啞,當做無事發生……你可明白?”
王堯才什麼品級,他哪裡明白?他哪敢明白?不過既然“爺爺”說了這是皇爺的口諭,那他又有什麼能說的呢,隻有奉命而已。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王堯隻能拋開心中懷疑,一咬牙一跺腳,答道:“既是皇爺口諭,王恭廠的庫存任由爺爺隨意取用便是。”
李文進很是滿意,想了想,又交代道:“事便是這麼個事,不過你方才也聽到了,這事兒說到底,皇爺並不想壞了與高日新之間的情分和顏麵,所以你也莫要大張旗鼓,隻消悄悄將火藥運往騰驤四衛即可。”
王堯剛要答應,李文進又想起一件事,趕緊補充道:“哦對了,莫要走承天門北上這一路,免得經過昭回靖恭坊。你直接北上到德勝門右轉,繞著內城送到酒醋局,咱家會派人去酒醋局接貨。”
昭回靖恭坊為什麼要回避?因為靖國公府就在此坊。繞過昭回靖恭坊,本質上就是要繞過靖國公府。
王堯連連點頭,答道:“爺爺放心,這些火藥聽著挺多,其實裝得好了,也不過十餘車而已,小的分開運送,旁人看了還隻道咱們是去酒醋局裝年貨的呢,您老就放心好了。”
李文進很是滿意,想了想似乎沒什麼遺漏,點點頭站了起來,走上前去親自扶起王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做,好做!事情辦得漂亮了,趕明年調你回禦馬監,讓你去管天津的皇店。”
王堯眼前一亮,連忙千恩萬謝。天津的皇店可是內帑往海外售賣“多餘貢品”的好去處,簡直富得流油,拿一省鎮守太監來換都未必劃算!
李文進哈哈大笑,瀟灑離去。走出門外,他看了看陰雲密布的天空和隨風起舞的飛雪,喃喃自語道:“大權在握,其何美也……大丈夫焉能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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