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謙還是那副仰望星空的造型,煙霧漸漸飄散,在日光燈照射下無數細小的顆粒在空中盤旋漂浮,擁簇著沉思中的魚謙,平添了幾分朦朧的虛幻感。時間的表盤被悄悄的撥回那個清晨,記憶又撕開淋漓著鮮血的傷口流淌出來。時間從未撫平這個男人內心的傷痛,相反,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操起名為憤怒的長刀在傷口上來回切割,他細細的品味著這份透徹心扉的痛苦,提醒著自己一定要將事實查個水落石出。
他不願意和彆人分享這份痛苦的記憶,他冷硬的拒絕著彆人的同情,亦對所有安慰之詞充滿厭惡。他像釀酒一樣在心中醞釀著這壇苦酒,這是他人生唯一的目標,也是他那旺盛到駭人的精力之源。如同凱爾特神話中的複仇之神瓦利,他拋棄了所有的情感與理智,仿佛生來就為了將複仇的利箭射入霍德爾的胸膛。
“那魚叔…您女兒的案子和馬雯的案子有關係?”柏天清咽了口吐沫又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有。”
“您女兒也是死於意外?”
“是自殺。”
“那具體哪些地方不正常呢?”柏天清感覺自己終於要揭開那段塵封已久的秘密了
“這不重要,過去那麼久了也沒有可查的線索了,現在我們要把精力放在馬雯這件案子上,今天下午馬雯的母親穆托娜應該到了s市了,明天早上會先帶她去殯儀館確認馬雯遺體,之後就會來警局處理馬雯的後事。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會結案,待到遺體火化遺物被帶走之後,我們就是想查都沒得查了!明天是場惡仗!”
仿佛突然間驚醒一般,魚謙猛的坐起,銳利的目光重新在瞳孔中聚集,蟄伏的複仇之神揮舞著鋒銳的鐮刀又在這副軀體中覺醒了
“有空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不如把手頭要辦的事情辦好。一天儘想些有的沒的問東問西,穆托娜的資料背熟了嗎?”
柏天清苦著臉,這話題被叉開了不說,還平白挨了一頓訓,看來今天是彆想問出更多了。舉起手裡的資料對魚謙說到
“都記熟了,另外魚叔,辦公室裡不讓抽煙。”
“沒人看見,就不算抽了。”魚謙用兩指捏住燃燒的煙頭下方,順手在花盆邊碾滅了煙頭。屈指一彈半截煙頭順著窗口劃出一道圓潤的拋物線隱在了黑暗中。快手快腳的收拾了皮包,魚謙起身對柏天清囑咐到
“小柏你趕緊回家吧,把手頭幾分資料記熟,明天早上我先去取化驗報告到殯儀館,你記得十點前把相關資料錄進我硬盤裡,在辦公室等我,彆睡懶覺早點來知道了嗎?手機24小時不要關機,隨時保持聯係通暢。”
“知道了魚叔。”柏天清起身也開始收拾東西
“我送你回家?”
“不用,也不順路,我坐公交回去,也不遠半個小時就到家了。”柏天清推辭到
“嗯,那我先走了。”魚謙也不多廢話,轉身走出了辦公室,走廊裡傳來他標誌性的鏗鏘有力的腳步聲。
“難怪魚叔的硬盤裡,裝著那麼多奇怪的案件記錄,十年前的案子看來不是那麼簡單啊。”柏天清支棱著耳朵聽到魚謙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儘頭,又坐回椅子中陷入沉思。儘管魚謙隻是把柏天清當作一個不甚重要的“工具人”,實際上柏天清想的要遠比魚謙以為的深遠的多。他隻是初次接觸刑偵工作,許多專業知識不甚熟練而已,但是他本身並不僅是個熱血的中二青年。
相較於被複仇的火焰炙烤著心智的魚謙,他的思維更加的冷靜也不受製約。他不明白魚謙口口聲聲說的“一摸一樣的感覺”究竟是什麼感覺,但是他卻抓住了一件魚謙刻意回避的問題如果不是意外,而是一場謀殺,那麼行凶者的動機是什麼?
那天的案情分析會,之所以大家對魚謙這個大隊長的質疑裝聾作啞,現場毫無第三者的存在證據固然是一個重要原因,而另一個原因在於大家也找不出一個合理的犯罪動機。
案發當天現場調查和人際關係排查同步進行,但是收上來的情報實在沒什麼價值,馬雯的人際關係簡單到直白,雖然有過多段感情但是都是快開快結,也沒傳出什麼藕斷絲連的緋聞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而李曜戰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充其量也隻是個較為富裕的本地中產階層。況且兩個人一個花花公子一個趟過男生河的女大學生,怎麼看也扯不上什麼婚姻關係巨額財產糾紛。
而家庭關係方麵,改嫁山東的母親,四海漂泊行蹤不明的父親。再加上三年前就被變賣掉的工廠地產,恐怕再難找出幾個家庭關係比馬雯更加白淨的人了。母親的親戚遠在東北,而父親的宗族又在鄉下,變賣資產後也斷絕了往來。也看不出有什衝突的可能,甚至馬雯死了他們都不願意來接手處理後事,拒絕和馬遠一家發生任何聯係。
看下來最可疑的也就是那些馬遠從海外寄來的包裹了,這三年來這些斷斷續續郵寄到馬雯大學傳達室的包裹,無一不是些粗製濫造的低劣紀念品,也包括不少惡趣味的標本。要說這些東西詭異是真的詭異,可要說有什麼價值……柏天清不由得在心中打了一個問號。他在想等馬雯畢業後,和女兒互不聯係的馬遠再想給馬雯寄東西,該寄往哪裡呢?
還是說,馬遠確定,四年的時間足夠自己結束郵寄的行為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最後一次郵寄的結果是否也在馬遠的預料之中呢?如果那個周六潛入案發現場的神秘人真的是李曜戰,那麼他為什麼要潛入現場?他真的在下水管道中取走了那件神秘的郵件嗎?他又和這一切有什麼樣的關係呢?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要撒謊呢?
柏天清覺得,在這巨大的拚圖上,漏了很重要的一塊。馬雯的死如果是意外那麼一切都很好解釋,但如果不是意外,那麼馬雯的死在某人眼中必然有著重要的意義,而這個意義顯然不是能夠被常人所理解的。魚叔拒絕承認這是一場意外,固執的說有疑點需要調查,可卻刻意的忽略掉重要的作案動機,自己私下裡幾次和魚叔對作案動機的推演也被敷衍過去。顯然魚叔知道些什麼也許是不能也許是不想對他說。從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這個作案動機必然是不同尋常的,也許這就是為什麼魚叔口口聲聲宣稱此案和十年前他女兒的死是同一種類型。
柏天清抬起頭,明亮的雙眸中閃著光。
“也許,那個不可言說的作案動機就藏在十年前那件自殺案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