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淺之盜將行!
我在房間裡撫著琵琶,林子儀暗中躺在外麵的樹上,窗半掩,月半彎。
“林子儀,我可以看一下你真正的臉嗎?”
“它毀容了,不好看。”
“所以,你就戴著人皮麵具,不敢正視自己本來的麵目嗎?”
“清淺姑娘,你要這樣說,我也不作反駁。”
“雖然人有美與醜之分,但是內心深處的善良,遠比美麗強得多。醜陋不過是一副皮囊,真正打動人的還是要看你的心。”
林子儀不想糾結這個問題,正如幾月前,我問他為什麼當盜時一樣反感。
我也不再勉強。
“林子儀,你以前說我看不起你,反感你,可你不知道,我與盜之間有不共戴天的血仇。我爹爹與娘親,包括我孟府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全部被殘忍殺害。”
一想到此,我的內心突然充滿了仇恨,連帶著撥弄琵琶的手都不自覺的加快了曲調。
“我遇到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可他卻是一個盜,他告訴我彆怕。我當時渾身都是顫抖的,那井裡麵很黑,我不想進去,我想哭,他把我眼睛蒙上,好讓我不那麼害怕。因為怕被人發現井裡的我,我最後隻能死死捂著自己的嘴,每當地麵上有人走動的聲音時,我都顫抖不已,甚至都不敢呼吸。”
“清淺姑娘……”
“如果你以為這就完了?我逃過了,沒有!我根本撐不過一晚,井裡空氣稀薄,遠不夠我呼吸。剛開始,我隻能用手去刨周邊的土,靠土裡的空氣呼吸一陣,你知道土貼在我臉上是怎樣的臟嗎?可最終也沒什麼用,我發現土裡帶來的空氣很少很少。正當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我發現送我下來的那根繩子,它還連著上麵的木樁,可沒人拉我,那才是一個人的絕望。”
眼角有淚流了出來,落在了我的手上,琵琶上。
“所有人都死了,我還活著,卻也快死了。那時,我十分不甘,我不想死,我要活著。”
這種情形,就和我那天發現被水葬的齊紋一樣,那種眼神,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要活下去,這根繩子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不顧疼痛,毅然將繩子綁在自己腰上。雙手不斷向上爬,每上升一點,就將多餘的繩子纏在手上。下去簡單,上去難。我無數次快到井口時,因為手臂小,又被繩子纏著,爬不上去,而又重新掉落下去。最後一次,自己打了個死結,直接掛在了離井口七八步的距離。那時,我已精疲力儘,心想,掛著也好,這兒的空氣還挺多,不會令我感到窒息。”
一陣風吹過,桌子上的燭火便跳動起來,燭影照射在牆上。
“可我掛著,也會死啊!”
我的眼睛已經紅了,琵琶也漸漸彈到了尾聲。
一曲終。
“孟府出事後不久,官兵便趕了過來。也許是天意,那群盜匪被全部斬殺。本來他們是可以搶了動西就走的,誰讓他們太過貪婪,在孟府逗留時間太長。全部喪命,也是罪有應得。”
“所以,你是被官兵救起來的?”
“是啊,不過那時候已經到了早上,他們在清點人數時發現少了一個我,便在孟府找了一夜。”
“那個與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呢?他去哪了?”
“他死了,死在了清石河畔。”我吸了一口氣,便轉過頭去看那半掩的窗子。
“因為此事,我存在著恨意,可他們都死了,這份恨意也就漸漸淡了許多。真正讓我放下的,一個是救我小盜賊的死,還有一個是因為我哥哥。”
“所以,你哥哥根本不是你親哥哥!你才是孟府唯一活下來的人。”
“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空氣瞬間凝固了起來。
消寂良久,卻再也未有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