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行而來的胡冦先鋒,也不過一千多人,是臨近偵查,被天策軍兩側堵住,打了場暢快淋漓的殲滅戰。
士卒們幾乎毫無損傷,各個心氣高漲,這些西域胡冦,也不過如此嘛。
但騎在馬上的天策軍副將,卻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收攏士卒,加派探馬。”
副將將自己的槍掛在馬兜上,對身後幾名都尉說
“讓探馬往天水方向去,查證胡冦到底有多少人,是否分兵,首領是誰,務必查清楚!”
“遵命。”
幾名校尉都尉領命而去,副將再次看了一眼上下戰場,搖了搖頭,便帶著十幾名親兵,回去大散關關隘營地。
副將回了自己住的房中,便拿起信紙,研墨提筆,要寫封信,給駐守在長安的大將軍。
這位副將三十多歲,正值壯年,身形寬大,常年習武,乃是悍勇之士,又從小跟在天策大將軍身邊,學的兵法韜略。
說是文武雙全,並不為過。
而且,他與天策大將軍的關係,還非常尋常。
大將軍李守國有妻子,但年輕時戰場殺傷,壞了身體,能行房,卻沒法孕育子嗣,自年輕時,便陸續收了三名義子。
這位麵色堅毅,留著胡須的副將,就是其中之一。
他叫李定國,乃是三名李家義子中年紀最大的,也是李衛國和李報國的哥哥。
三十多歲,已成天策軍五位副將之一,位高權重,統帥三萬精兵,守在大散關要道上。
其實,說句實話,也不怪趙虎趙彪兩兄弟如此忌憚天策軍。
南北對峙的情況下,南朝需要天策軍鎮守西北防線。
但天策軍內部,卻早已有軍閥割據之勢。
這天策軍六萬人,上上下下,都被大將軍李守國一手把控,處處都安插親信。
天策一軍,號稱天下強兵,卻已像是李家私產。
完全就是聽調不聽宣的架勢。
更重要的是,李守國雖然受了南朝封賞,但他並不忠於南朝。
甚至從未掩飾過自己這一想法。
他統帥天策軍鎮守西北,是為已經亡了的大楚守國門,可不是為了篡位的趙家人,這樣的情況,讓南朝高層,如何敢信任天策軍?
可惜,他們又離不了它,隻能敬而遠之,各種限製,卻拿上下一體,堅若磐石的天策軍一點辦法都沒有。
“唉,局勢動蕩,當真詭譎。”
李定國寫完了信,將信塞入竹筒,讓親兵以飛鴿傳書,送去長安。
他自己則站在房中,看著掛在牆上的地圖,心中儘是思慮。
“大散關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關隘凶險,又被天策軍長期駐守,以三萬精兵,要擋住破關而來的胡冦,並不難。”
李定國的手指,在地圖上滑了一下,他輕聲說
“縱使西域胡冦十幾萬人傾巢而來,我也有信心能守住最少三年,但”
他的手指抬起,又放在了陝北與甘肅交接的地方,眼睛也眯了起來。
天策軍六萬人,鎮守關中,壓得西域胡冦十幾年不敢有動作,端的是定海神針一樣。但問題是,這六萬人,要守住的,可不隻是一個大散關。
他們要防備的,也不隻是不成氣候的西域胡冦。
還有來自蒙古草原的蒙古部落。
延吉大漢數年前身死,讓蒙古部落分裂,但李定國一直聽說,北朝有和蒙古結盟的打算,一旦雙方真的結盟,蒙古部落,再從北方叩關。
還有那西域的魔教聖火教,若是兩方合力,定邊大營的兩萬人,真不一定能擋住。
“北朝已繞過洛陽,攻入中原。”
李定國的手指,順著關中一路向東南滑動。
天下大勢,在他心中不斷衍化,若是天策軍北路被破,就算他死守在大散關,擋住西域胡冦,也是救不了眼下這糟糕局勢。
“蒙古,魔教,北朝,三方若是真的合兵一處,自淮南到瀟湘雲貴一線,便會頃刻落入北朝手中。”
李定國的手指,在那三處地方劃了個圈。
這一圈畫的,就將南朝江山一小半花了進去。
隻剩下江南,兩廣,江西,福建等等地方。
但若是這廟算成真,北朝真的鯨吞了那個圈中的地方,剩下這幾個地方,根本無險可守,完全就是任由北朝肆虐吞沒。
最後,李定國的目光,又落在了雲貴方位。
“還有苗疆巫女,若是十幾萬蠻苗再趁機出雲貴這仗,也就不用打了,除非仙人降世,否則誰也救不了南朝天下。”
他眉頭緊皺,越看越煩,越想越亂,便舍了地圖,心中氣悶,又走出房間,眺望著大散關外的莽莽山林。
“父親,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又要怎麼做?”
李定國閉著眼睛,心中思索。
“這天下大亂,已成定局,咱們天策軍,又該何去何從?
我知你忠於大楚,但大楚亡故已有二十餘年,我天策軍就如無根浮萍一般,死守在這關中大地。天下太平時,倒也罷了,隻是如今這天下紛爭”
李定國倒不是想著投降北朝。
他的親生父母,就是死在北朝攻擊大散關的戰鬥裡的,他與天策軍絕大部分軍士一樣,對北朝有刻骨之恨。
但這南朝,也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趙家人篡位得國主,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二十多年對峙,也沒能讓國民歸心。
眼下這局勢,就算天策軍想要死保南朝,也是有心無力。以如今這天下大勢,天策軍六萬人扔進這風雲詭譎之中,怕是連個水花都翻不起來。
亂世之中,這支天下強軍,又該何從何處?
“二弟前些時日,倒是打了場勝仗,揚了威風,當年的小年輕,現在也能撐起場麵了。”
李定國又想起了自己的兩個兄弟,他嚴肅臉上,也有了些許笑容。
三個兄弟雖然年紀差的有點多,但彼此之間,關係確實真如親生兄弟一般。
“隻是三弟年幼,又是強項性子,中原大亂,他還守在洛陽,手邊隻有一幫新兵蛋子,真是讓人放心不下。
不過,聽說百鳥朝鳳槍也在洛陽。
唉,真想去親眼看看那兵家至寶,若是這寶物再能歸了天策軍,所有困境,都會迎刃而解。”
心中煩亂難解,李定國也是頻頻看向關中方向。
他在等著父親傳回信件,也在等著父親,解他心中疑惑。
父親在關中等了二十多年,從不談及天下大勢,也不是沒人勸他裂土稱王,既然不服南朝,為何還要和趙家人虛與委蛇?
每次有這等言論,父親都是笑眯眯的說,時候未到。
但常年追隨父親的李定國,卻有種感覺,父親根本沒有割據一方的想法,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動,應該是在等一些事情發生。
或者等某些人出現。
待到那人出現後,蟄伏了二十餘年的天策軍,也會有所動作。
但問題是,剛毅忠誠了一輩子的父親,他到底
是在等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