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娘雖然是狐,但得了人身,行事跟人沒有差彆,自然也算是人。
“走走吧,且聽風吟,且聽蟬鳴。”
這一路往外麵走,落花無數。
山中到底清寒,花開得晚,謝的更晚。
天地間有風聲,蟬鳴,樹葉簌簌,還有兩人輕緩的足音,可是十四娘又覺得此時的天地又是如此幽靜。
徐清忽然說話了,“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正是說的此情此景。”
十四娘不由一癡,她好一會才道“我心裡剛剛總有這個畫麵,卻不知如何形容。但聽你這麼一說,當真該是如此。往後我隻要想起你這兩句話,就記得今天的畫麵到底是何模樣了。”
她語氣裡有些羨慕。
修行的道理多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但若能言傳意會,那便是最上等的修行人。世間的道理到了高明處是相通的。
徐清能精確言傳意會剛才的畫麵,自也能言傳意會修行的道理。
徐清淡淡笑了一聲,沒有說話,默默地行走著。
十四娘隨即注目一片花瓣落在流水上,隨著流水去了很遠,終不知在何處停留,竟有些羨慕。
人生如浮萍是也,她現今卻有宿命的枷鎖。
隻是感慨一會就過去,到底她走向何方,都是她自己的選擇。
沒什麼可沉重的。
一路到了山神廟,十四娘終究沒有向徐清吐露她的心事,就讓它默默在心裡發酵,她道“徐仙長,我會讓小灰去找九兒回家,你不用陪我了。”
徐清便揮揮手,飄然離去。
十四娘亦轉身走進廟裡,看見過去辛老丈常坐的石凳,淚水再也止不住,澎湃而出。
原來這一路她覺得自己已經接受父親離去的事實,不再那麼傷感。
可是見到石凳時,忽然才醒覺,老爹再也不會坐在上麵喝酒吃菜,再也不會向著九兒說話,再也不會吟詩作對,再也不會在深夜裡獨唱“綏綏白狐,九尾龐龐”。
無論她將來修成多大的神通,到底也永遠地失去了父親。
…
…
徐清聽到了十四娘的哭泣聲,他沒有回頭。
光陰逝水,埋葬多少生靈。
如果十四娘得道長生,還要見證更多親近之人的離開。
這是無法避免的。
長生者的歲月,始終流淌著孤獨。
隻是金山銀海,千般法術,無窮妙道,也抵不得“長生”二字。長生便擁有一切可能,便可以容納一切。
徐清已得長生,更要守住長生。
他隱隱猜到,那驚天氣機來自辛老丈,原來老狐能這樣厲害,但它沒有守住它的道,所以怒放過後,便是永久的凋零。
徐清突然明白,他第一次見到辛老丈時,為何回想起老道士,因為他們一樣都走到了道途窮儘之時。
前車之鑒,後事之師。
須得更加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