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春!
崔禮禮站在那裡,像是被符咒定住一般。
陸錚眼底濃得化不開的,不是醉意,而是愴然。
《酒狂》書的是報國無門之心,奏的是壯誌難酬之情。
而他,出身名門,醉臥紅塵,弄桃逗梅,輕車快馬,活得如此逍遙自在。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一個奇異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來不及抓住。
“叮——叮——”
“叮——叮——”
鞏一廉用筷子輕輕地敲著琉璃盞,一拍一句地唱起來
“世事奔忙,誰弱誰強,行我疏狂狂醉狂。”
“百年嗬,三萬六千場。浩歌嗬,天地何洪荒”
祝必、荊學平也跟著合,他們音不著調,卻有萬千惆悵。
“白駒世事笑奔忙,悄悄憂心空斷腸。”
“好——”陸錚笑著大喝一聲,將劍一拋還給引泉,又拎起一壇子酒,豪飲起來。
那鞏一廉紅著臉,打個酒嗝,又唱著“何以解憂曰杜康,醺醺鎮日任疏狂,會須一飲三百觴,如山大事頓相忘!”
“崔姑娘這酒,當真好!”祝必看見崔禮禮,搖搖晃晃地送來一盞酒,指著屋內這一眾琉璃之物,許下豪言壯語,“以後我日日都來!”
“可要說到做到。”崔禮禮接過酒盞,笑著道“我已著人在各位貴人的車上備了兩壇子西風烈。”
荊學平腳高步低地過來,催促她趕緊喝下,又道“這世、世間俗膩之物太——太多!唯有九、九春樓超凡脫俗!”
“走吧,該走了,終有曲終人散時”鞏一廉特地過來拍拍引泉的肩膀“小兄弟,刀劍無用的,看看我們陸執筆就知道了”
說完,幾人勾肩搭背,斷斷續續地唱著走出了門。
崔禮禮叫住舒欒“快去,叫幾個人服侍貴人們上車,仔細著些。”
轉過頭一看,陸錚正提著酒壺站在引泉麵前,他半眯著眼眸,打量著少年“幾歲了?”
“十四。”
“劍跟誰學的?”
“我哥,”引泉忽地記起自己已賣身成奴,連忙改口,“奴的兄長。”
“學了多久?”
“五、五年。”
“小小年紀,有點本事,不想著報效朝廷,竟賣身做侍奴。”陸錚嘲諷地笑著,手指刮過劍刃,彈了一下“劍是好劍,可惜沒開刃。”
崔禮禮蹙著眉,幾步上前擋在引泉身前“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自有他說不出的苦衷。”
說罷,她在身後對引泉擺擺手,示意他趕快退出去。
“站住!”陸錚聲音大了起來,“你有何苦衷,說來聽聽。”
引泉跪在地上,抽泣起來“奴的兄長得了心疾,常年用人參吊著。奴也想過投軍,隻是一年才十兩銀子,當真不夠買藥。東家出價高,做好了還有賞錢”
“為一個兄長,就要把自己賣了?愚蠢!”陸錚將酒壺一拋,酒壺叮叮咣咣地滾落,撞在牆角。
崔禮禮揮揮手,讓引泉退了下去,又從外麵端了一碗醒酒湯來,送到他眼前
“陸大人,您喝碗醒酒湯,早些回去安歇吧。”
陸錚今日是極其不悅的。
喊高慧兒那兩聲“夫人”,讓他如同咽下了一顆老鼠屎一般難受。再加上那琴曲、那為兄賣身的少年,諸般種種,讓他憋著一股子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