紓春!
賜婚並擢升孝度使的旨意,傳遍了各宮。
聖人在榻上說的一寸不退,還要進上三千尺,竟然是這樣。
顏貴妃完全沒有想到。
自古以來,就沒有過“孝度使”這官職稱號。根本就是為了擠兌沈延而杜撰的詞!
“表姐,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聖人怎能這樣?”扈如心將茶盞重重地放在案上,叮叮當當地一陣響,“等他回來,還是要賜婚!這算哪門子的‘不退’?”
雖說要等著沈延去邯枝出使回來才正式下旨賜婚,但聖意終歸是定了。
太後盯著,縣主看著,沈延出使邯枝,不過是個表麵功夫,回來了必然官大一級,再娶崔家的女兒。聖人這是退了三千尺吧?
扈如心拿起繡籃裡的剪子,衝著窗邊的盆景一通亂鉸,仍覺得不解氣“那還叫弘方進宮來做什麼?”
“說起此事,我倒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顏貴妃按下她的手,將鉸碎的枝葉一點點收集起來,用手捧著扔進香爐裡,“我總覺得聖人叫弘方來,似乎不是為了賜婚。”
那還能為了什麼呢?
扈如心討厭這彎彎繞繞的猜疑。她站起來,將剪子一扔“宣平侯府今日給十七公子發喪,我得去看看。”
“你看一個死人做什麼?”
“當然是看活人。當初我讓宣平侯府查崔家匿緡之事,好歹也要去寬慰幾句。否則以後就不聽話了。”
扈如心一走,顏貴妃身邊的小宮人才進來回話“奴瞧得清楚,早上在禦花園裡碰到的,方才就進清靜殿了。聖人進去呆了一個時辰。”
顏貴妃抓了十來粒金瓜子放進那個宮人手裡“你盯著她,有事回來稟報。”
雲美人從清靜殿出來,腳步十分輕快。
對於今日的遭遇,就如同做夢一般,極不真實。她還穿著宮娥的裙子,是因為方便進出各宮。
聖人說了,要她暫時不驚動各宮。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若太得寵,勢必要遭到各宮的嫉妒。在宮裡兩年,這點心眼,還是有的。
她輕輕哼著小曲兒,穿過一道又一道的宮門,心裡想著自己將來穿著刺繡的袍裙,坐著轎輦,彆的宮娥跪在地上行禮的樣子。
隻要伺候好聖人,有恩寵,就有富貴。
她抬起頭看看天,天色不太好,陰沉沉的。似乎是要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
怎麼也要儘快把人挑好,早些讓進位份的旨意下來。今年夏熱,冬季必然嚴寒,她也再不用與幾個宮娥擠著取暖了。
她想著想著,一轉身,回到昌寧宮。
“小雲!你死哪裡去了?”太後跟前的管事宮娥翠荷厲聲問道。
雲美人本想還嘴,但一想到還未下來的旨意,忍了忍,跪下來道“方才在禦花園裡走丟了,還摔傷了頭。翠荷姐姐饒命。”
翠荷見她額頭包紮著白布條,氣得不行,一把扯掉白布“誰許你在宮裡戴白的?!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雲美人氣不過,正要爭辯。一道細細弱弱的聲音先冒了出來“翠荷姐姐,太後尋您有話。”
說話的正是伺候太後咳嗽吐痰的白皮子宮人,周挺。
翠荷不好發作,哼了一聲,將布條胡亂塞進小雲口中,才憤憤而去。
雲美人將口中的白布條扯了出來,呸呸呸地吐了好幾口。
“你這傷怎麼弄的?”周挺仔細看了看,這是額頭中央的傷,不像是摔的,倒像是磕頭磕出來的。
“周挺,我問你,”雲美人拉他到牆角,悄聲問道,“你為何會心甘情願地當肉痰盂?”
周挺小小白白的臉上泛起苦澀。
進宮好幾年了,因生得細皮嫩肉又還看著不錯,一般嬪妃的宮裡進不去。一直做的都是刷恭桶的活,根本攢不下銀子拜乾爹,沒機會去那些肥缺。
去年聽一個管事的內官說太後宮裡總是缺小宮人,他一咬牙將所有的積蓄都掏了出來,才有機會來了這裡。誰知,進了昌寧宮才知道,小宮人總是隔三差五地消失。這哪裡是什麼肥缺,根本就是地獄。
他抬了多少個小宮人去枯井,都不記得了。有一日,太後召他進去伺候,翠荷說之前的肉痰盂跑了,見他乖巧,問他願不願意做,他哪裡敢拒絕?隻得應承下來。
“小雲姑娘這話說得,”周挺苦笑道,“伺候太後,是咱們的造化,何時有過選擇?自然是翠荷姑娘說什麼,便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