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不琛溫柔地笑笑:“你寫下來,我去替你辦。”
她從善如流,走到書案旁認認真真寫著,好一會子才放筆,將寫滿字的紙拿起來送到韋不琛麵前。
“既然要住上一些日子。”她伸出素手點了點紙上的字,“你就按照這個辦吧。”
韋不琛一看,眼眸一黯。
先是要刷屋中的牆,換床榻,添貴妃椅,換蘇繡蠶絲被,帳子要用月影紗,窗簾要用湘妃竹簾,連熏香都有講究。
“怎麼這麼多種香?”韋不琛問道。莫非她要給陸錚遞消息?
崔禮禮指著“酴醾”:“這是我帳中用的香。”
又指著“雪中春信”:“這是我書房用的香。”
再指著“伴月香”:“這是我水房用的香。”
她手指一劃,又是一串名詞:“這些是我在廳堂用的,你就先買夏季和秋季的吧。其餘的到時候再添也不遲。”
韋不琛覺得她是在刁難自己,區區茅屋寒舍,何須用這麼多東西。可轉念一想,她畢竟出自首富之家,如今貴為縣主,終究是要講究一些,又往下看。
崔禮禮繼續說著:
“我月事要用是蛟菱紗,你去徐記鋪子可以買得到,我從來不洗,用了就扔,所以你要多買幾匹。”
韋不琛耳根子紅透了。這事他完全不清楚,地牢裡的女子似乎也隨便用些草木灰裝著。至於還要用紗,而且是蛟菱紗,實在是奢侈。這是尋常富戶做貼身衣物的布料。
崔禮禮對他的窘迫恍若未聞,仍舊細致入微地交代著:
“還有我慣用的宛月樓的西域香粉,揚州風華樓的玉蘭頭油,蓬萊閣的東海珍珠,要選四分大的磨成細粉,我用來敷臉。其餘的胰子、脂粉,你若不清楚,問問他們掌櫃,就說崔家千金平日用的,他們都清楚。”
“我每日沐浴,要有仆婦添水,要有丫頭替我絞頭發,尋常乾布不行,要備絲布。另外再備兩個丫頭熏衣裳,趕蚊蟲。還要請兩個人來漿洗衣裳。這幾日熱,還要弄些冰盆來。”
“灶房這一邊,我家中慣常備著三個廚子,一個揚州的,一個蜀中的,一個京裡的,既然這裡小住,就先請一個京中的湊合一段日子。隻是廚子、洗碗備菜的婆子都要仔細挑一下,選那種身強力壯沒有病的。”
“至於吃食,我慣常吃的菜、肉、蛋、以及茶葉點心、果子飲子,都是有定數的,也寫下來了。主要是魚,我愛吃糖醋鯉魚,要一斤左右的黃河鯉魚來做。”
韋不琛默不作聲地聽著。崔禮禮仍舊滔滔不絕,還滿帶笑容地拉著他問:“對了,你可記得那年中秋,我娘請你到我家吃飯?”
目光落在手腕上的纖纖玉手,韋不琛有片刻出神,很快又回過神來答道:“記得。”
“那次我們是要請您吃蟹的。家中揚州的莊子上送來的蟹,偏被陸錚這混蛋給澆了熱水悶死了。下個月入秋,正好是吃蟹的時候,漠湖的蟹著實難吃,你去我娘那裡,讓她從揚州送些湖蟹來,我著實饞的緊。”
“嗯。”他胡亂應承,看著桌案上的飯食,頓時食之無味。
許久,他問出口:“你若跟陸錚在一起,也會這樣說話嗎?”
抑或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讓他知道她與自己有著天壤之彆。
崔禮禮像是沒想到他會這樣問,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給了回答:“他不會把我關起來。”
韋不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冰冷的手指透著過她的皮膚傳到她的心裡:“我原本沒有想要關著你!你但凡稍微——”
稍微什麼呢?
稍微看看他,對他用些心思,像她對陸錚那樣
卑微、苦澀、怨恨、嫉妒,交織在一起。
韋不琛從來沒有如此痛苦過。
替父親報仇雪恨之後,她成了他的執念。
去歲生日請她到家中吃麵,說好要放開,甚至將拾葉也留給她。然而,整整一年過去,他仍舊不甘,仍舊煎熬,每一天都茫然虛度。
直到冒著違抗聖命的風險,將她留在身邊,每日睜眼閉眼都能看見她,心才覺得踏實了。
“這清單並不是為難你。”崔禮禮淡然地看著他,“我最在意的自由,你不給,那我隻能要這些身外之物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