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忙不迭地左顧右盼,生怕紅姣看見了。沒看見人,她才低聲問:“殿下怎麼來這裡了?”
隻見那雙桃花眼彎了彎:“我想起你是誰了。”
那年上巳節,他攜著美人遊漠湖,船停在湖中,他想要趁著“天時地利”做一些“人合”之事。
誰知剛要進入正題,美人就聽見船頭有動靜,探頭一看,是一團肉乎乎紅彤彤的蠕動著的蚯蚓。
美人嚇得連連尖叫,弄得他也興致全無,出來一看,這才發現,船不知何時被湖水推向了岸邊。
岸上站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俏生生的臉有些紅,淺紫裙子上飄著兩條靛紫的絲絛。小姑娘根本沒看出來他們在做什麼,隻是指責他影響她釣魚了。
眼前的蘇玉,就是那個壞了他好事的小姑娘。
蘇玉根本沒心思聽,隻想著將他趕緊轟走:“你快走吧。彆跟我挨得太近!”
左丘宴故意不走,還起了逗弄之心:“剛才在九春樓時,你可是衝著虞懷林招過手,那時你怎麼不擔心被人看見?”
虞懷林是誰她不知道,她隻知道眼下紅姣就在附近,真要是看見了,她有八十張嘴也說不清。
“殿下若不走,我走就是了。”說罷她就開始收魚竿魚簍。
左丘宴往前踏了一步,逼著她停下手中的動作,他一抬手,指間掛著那串紅珊瑚,珊瑚串兒左右搖晃著,他勾勾唇,桃花眼閃著彆樣的光:“今晚我去尋你。你答應了,我就走。”
翊國公府府兵也不少,並不是他想來就能來的。蘇玉隻想著打發他,便隨口應了:“行行行!你快走吧。”
左丘宴將珊瑚串塞進她手中,湊到她耳畔,用低沉沙啞的嗓音撩撥她:“晚上戴給我看。”
誰知,晚上他真的來了。
紅姣睡得死沉,誰也沒發現她屋裡多了一個男人,兩人不敢出聲,身體和神經都緊繃著,一宿一宿地折騰。
終於,她體會到了元陽她們所說的“白茫茫一片”。
很多年後,蘇玉將這個事總結為四個字:“偷的才香”。
【五】
許是他府中的姬妾們都來得太容易,少了刺激。
又許是她幼時壞過他的好事,叫他耿耿於懷。
總之,左丘宴對她有一種奇怪的癡迷,甚至動了要她與翊國公家和離的念頭。
“你當初為何要答應嫁入翊國公府?”這是左丘宴始終不解的難題。沒有人會願意孤苦一生,出嫁即守寡。
即便是家族使命,以她的性子也應該抗爭才是。蘇玉看起來溫柔,其實心性是個極其堅定的。
左丘宴翻身壓住她,捏著她的下巴問道:“你不會從小就跟陶青鬆私定終身了吧?你開竅開得夠早的啊”
言辭之中,儘是調侃。
她撇開頭否認,長長的睫毛掩住眼簾:“沒有的事。”
“你是自願嫁到翊國公府的?”
“不是。”
“他們強迫你?”左丘宴想不出來,世家沒落,就企圖靠著一個女子拉扯嗎?
蘇玉不願談論此事,背過身去,冷淡的聲音輕輕說道:“你該走了。”
腰上一緊,左丘宴將胸膛貼在她的後背,密不可分:“你心悅陶青鬆?”
“沒有。”
“你做了什麼壞事被人抓了把柄?”
“沒有。”
“既然如此,為何要被人脅迫?”
“我不是沒有抗爭過。”蘇玉喃喃地道。
陶青鬆在世時,定下的這門親事。
她隻見過陶青鬆兩麵,第一次是相看,第二次是交換庚帖合八字。當時蘇家有好幾個待嫁的姑娘,翊國公隻對她滿意,媒人說陶青鬆也滿意她。
她對陶青鬆,說不上滿意或是不滿意,爹娘滿意就是了。
沒多久,陶青鬆得了一場重病死了。據說他死之前還叮囑翊國公不要為難她,彆對外提及議親之事,這樣她還可以另嫁他人。
然而,族中之人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眼看著她進了翊國公府就可以提攜族中兄弟,結果出了這檔子事,所有的謀劃都打了水漂。畢竟族中男兒,是沒有資格娶國公府的小姐的。
也不知是誰提了一句:“議親形同嫁人。議親期間,丈夫死了,彆人會認為是克夫,隻怕以後也再難嫁人了。”
突然族中的人都豁然開朗:“對啊,不如親事繼續辦,玉姑娘嫁過去了,也好過將來孤老。”
父親覺得不無道理,族裡人就將她與國公府議親的消息放了出去。
蘇玉自是不肯。母親就來勸:“女兒家嘛,名節最重要。許了一家,就不好再許另外一家。”
她哭過,鬨過,絕食,投繯,投河,撞牆,都沒成功。
從小一起長大的婢女荷珠不忍心看她如此煎熬,悄悄替她收好包袱,塞了很多銀子,帶著她一起逃跑。
兩個小姑娘,第一次出門,連出城要用路引都不知道。
就在城門處被抓了回去。
她被捆在樹下,荷珠因“偷盜財物,拐賣主人”,被活活打死。
荷珠的哭喊聲,求饒聲,就在耳邊不住縈繞。血肉飛濺,體無完膚,就在她眼前。
蘇玉被捆得動彈不得,隻能用儘力氣嘶喊:
“求求你們彆打了”
“那是一條人命啊”
“我嫁!彆打了!我嫁!”
蘇玉暈了過去,大病一場,幾乎死去。
她躺在榻上盼望著死去。隻有自己死了,才是對他們的報複。
可是,她不吃藥,熬藥的丫頭被打。她絕食,送飯的丫頭被打。每個人都來求她,說荷珠就是前車之鑒,都求她顧念家族,顧念他人。
地獄無門,天堂無路。
她留在人間。
苟活。
左丘宴將她的頭按入懷中,強健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震動著她的耳朵:
“跟翊國公府和離吧,跟著我,日子會好過得多。”(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