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喻歌!
嘉慶坊
“範陽世家……”
元曈和懷荒二人立在一座雕梁繡柱的大門之前。
巍然高聳的門板上金釘朱漆,縱列橫排懸著幾十枚銅鈴。左右各鑲嵌一枚黃銅鋪首,作猙獰獸形。台階兩側一對碩大的石獅,旁邊還有十數個拴馬的石樁。
如此富麗堂皇的門戶,讓元曈有些手足無措,洛陽才雄雲集,風流彙聚,他自認見過不少達官顯貴的深宅大院,卻很少有哪家門戶像眼前這般奢華。
“範陽在哪裡?”元曈轉頭問懷荒,隻見懷荒抱胸而立,也在看著門上的匾額。
“範陽郡在河朔幽州,此郡有一高門大族,其先祖是漢末名揚海內的大儒盧植,盧植晚年被權臣迫害,罷官返回桑梓範陽,再也不問政事。從他伊始,盧氏一脈在範陽顯儒傳禮,成為流傳數百年的世家。後來皇魏受圖中原一統,高祖皇帝下詔修《氏族誌》,其《誌》定‘崔盧鄭王’四姓為天下一等高門,範陽盧氏就是其一。想必這盧少卿,便是範陽盧氏的子弟了。”
“原來是世家子弟,怪不得……”元曈應道。
懷荒見他看的呆了,以為元曈心生羨慕,便含笑問道:“玄晦也羨慕世家子弟嗎?“
元曈眨眼笑笑,“不羨慕,我隻想一輩子閒雲野鶴,或者作個遊俠,就像你唱的那樣”。
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需多。鷂子經天飛,群雀兩向波。
這是懷荒常唱的一首歌。
懷荒聞言不再看他,頗有深意的說道。
“如果能活成那樣灑脫也不枉是件幸事。古往今來,身世顯赫並非一定是好事。多少王孫貴胄在兵燹戰亂麵前,隻因出身豪貴就首當其衝,甚至丟掉身家性命。”
元曈讚許地點點頭,隨即上前抬起鋪首上的門環輕輕扣了兩下。片刻之後朱紅色大門緩緩地打開,從門內探出一個身穿灰衣的家僮。
“你們是什麼人,敲門何事?”家僮睥睨著二人略顯得不耐煩。
元曈上前拱手行禮,“這位兄台,在下是洛陽縣千金裡人士元曈,這位是我的從弟。今日冒昧拜訪貴府,是有要事請求主人,請問盧少卿可在家嗎。”
那家僮撇了元曈一眼,見二人都是布衣素裝,便冷笑道:“既然知道是盧少卿的府第,想必應該明白這是什麼地方。我家阿郎一早就趕赴紫微城參朝,此時應在太仆寺當職,怎麼會在家?再者少卿匡扶社稷,日夜辛勞,常常很晚才歸宅,又哪裡有工夫見你們?二位請回吧。”說罷便退回門內,準備關上大門。
懷荒見狀忙上前摁住門扇,對家僮低聲說道:“仁兄且慢,我哥哥偶得采薪之憂,聽聞盧少卿家有座玉井,玉井之水能醫病,還請仁兄慷慨相助,或賣或賜,與我們一壺。”
家僮見懷荒阻止他關門,頓時就惱了,他直呼二人大膽無禮,竟妄圖硬闖官員私宅。還叫囂從未聽說家中井水能治病,何況如果人人因為治病都來府中討水買水,盧府豈不是淪為街坊市場?如果二人再不住糾纏,就喊守衛來了。
盧府家僮這麼執拗,二人心想水大約是討不到了,便閉口不再強求。那家僮白眼數落了二人兩句,用力地把門關上。
“果然是‘高門大戶’,大到高不可攀。如此看來我是誤會那看病的丈人了,這盧少卿家也不像缺錢賣水的樣子。”元曈悻悻地說,“要不然就用尋常井水煎藥算了,管它能不能辟邪。”
懷荒沒接他的話,而是左右環顧一下周圍環境。
他突然拉起元曈就往東去,邊走邊說道:
“我方才觀察了一下,盧家宅邸應該位於嘉慶坊的最東側,你看……”
元曈順著懷荒手指的方向看,正前麵不遠處就已經是嘉慶坊的東坊牆。他登時明白懷荒的意思,看來對方明求不成,打算暗竊。
走了不到百步距離,二人就折轉到盧宅東牆之外。
在盧宅院牆和坊牆之間是一條寬丈餘的巷道,懷荒仔細叮囑元曈:“你在外麵盯著些,休息有沒有其他動靜,尤其是坊內那些門吏走卒。等我進入院內一探究竟。”
言畢懷荒縱身一躍,就像飛鳥一般登上了院牆牆頭。
盧少卿家院內種植著不少果樹,都密密麻麻的緊貼著院牆生長,有很多樹木的枝杈都已伸出牆外。
懷荒躡腳躲到一株鄰牆的李樹後麵,此時正是李子成熟的時節,高聳的枝頭上碩果累累,掛著白霜的李子甚是賞心悅目。
“哎,記得摘幾個李子,嘉慶坊的李子最負盛名,我還從沒嘗過。”元曈在腳下喜笑顏開,這麼高大的李樹至少要生長百年以上,嘉慶李名聞天下,可謂一金難求,就連洛陽南市都買買不到。
懷荒噓了一聲,衝元曈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隨即舉目向院內望去。
在院牆上看進去,盧府占地的麵積頗大,較遠的地方應該是日常起居之地。隻見那邊層台累榭,朱閣青樓,一眼望去好不壯觀。
而較近處一座廣闊的庭園就位於懷荒眼前。庭園內種植有榆柳花卉和各種果樹,其外還有條幽徑通往竹林。庭園正中是一方不大不小的荷塘,塘邊矗立著一座八角攢尖涼亭。
“冰井在那邊……”懷荒迷著細長的鳳眼,敏銳地看到了位於涼亭中間的白色井床。這麼多年過去,曾經的受圖寺早就消失,周圍一切也已麵目全非,唯獨『冰井』還是他印象中的樣子。
“把裝水的皮囊給我”,他低頭對牆下的元曈說道。
元曈聞言從腰間摘下早就準備好的羊皮囊,對準懷荒用力一擲,對方精準地接住。
“當心一些,裡麵應該會有守衛。”元曈對著牆上的人低聲說道。
懷荒嗯了一聲便縱身躍進了院內。
盧家宅邸偏居嘉慶坊東隅,東邊緊鄰著嘉慶坊的坊牆。元曈靜靜等在牆外放哨,並未見到任何過往行人。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元曈還不見懷荒出來,他心裡便開始有些焦急。
又過了一會兒,倏忽聽到牆內喧嘩聲,元曈心中一驚暗喊不妙。片刻後院牆中竟然傳來兵刃相接的錚錚聲。這種情況下他再也按捺不住,剛欲縱身躍上圍牆,就看見懷荒從牆內飛身而出,在空中翻了個筋鬥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