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郎君請進吧,這裡就是振藻齋,主人已在裡麵等候了。”
元曈和懷荒對視了一眼,二人便跨步走入廳中。
身後的珠簾隨即被守門婢子放下,簾上的珍珠玳瑁叮當碰撞,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聲音。
大廳正中,一個白衣男子正伏在岸上看書。聽到廳外有動靜,他將手中書卷放回矮幾,連忙起身出來迎接。
待他走近之後,元曈和懷荒才看的清楚。隻見這男子身材頎偉,麵若冠玉,身穿一件直裾長袍,頭頂青玉冠,雖然還沒有開口說話,已經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一股君子之風。
男子見到元曈和懷荒,向二人長揖至地,“元君,斛律君,洛某有失遠迎,還請二位見諒。”
元曈及懷荒見主人禮數如此周全,便一同恭敬地躬身唱喏
“洛陽縣千金鄉元曈,拜見主人翁。”
“洛陽縣光睦裡斛律懷荒,見過先生。”
男子上前將元曈及懷荒扶起,將二人安排到早已準備好的坐席之上,隨後廳中侍婢們將珍饈美酒一一呈上。
“敢問先生高姓大名。”懷荒入座後便開口向男子問道。
那男子溫文爾雅,始終麵帶微笑,“高姓大名實不敢當,在下姓隨此水,名叫長川,世居洛滸貝闕。”
“洛長川…”懷荒得到答案後不禁低語道,他在心中思索一番後,聯係到剛才所見的種種,霍然一驚道“請問先生的表字是不是子淵?”
洛長川聽到懷荒的問題一愣,他明白懷荒已然猜到自己的身世,便大笑著說道“斛律君真是智算若神,竟然連我的表字都知道,想必是聽聞過長川以往的荒唐事。”
得道洛長川肯定的答複,懷荒心中的疑惑終於解開。這個自稱長川的男子果然就是自己猜想的那位神靈,便說道
“懷荒久仰神君大名,當年您在魏朝戍衛彭城,又請樊元寶代傳家書的故事,整個洛陽坊間廣為傳聞,可謂人儘皆知。今日我和元曈二人不識神君真容,擅自闖入您的府邸,還請神君不要怪罪。”
洛長川匆忙擺了擺手,笑著向二人說道“斛律君言重了,是我命厄珠兒去外麵恭迎二位,何來擅闖之說?不過聽斛律君的口吻,莫非你是魏朝之人?可魏朝已經傾覆一百多年了。”
懷荒聽洛長川提起舊事,心中頓起酸楚之情,“懷荒確實生在魏朝,當年晉陽反賊南渡黃河進入洛陽,頃刻之間社稷累卵。我的主人被賊逆帶到晉陽縊殺,我因不願落入賊人手中,逃命的時候躍進一座燒瓷的窯爐。我本想自儘殉國,卻沒料想那窯爐中烈火焚身,讓我誤打誤撞與一座蓮花尊結合,自此之後我就成了現在這樣子。”
洛長川聽後歎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難怪我覺得斛律君並不尋常。我聽說上古的時候,一些神兵利刃上也會被人的靈魂附體,皆是活人在兵刃鍛煉時跳入劍爐生祭。想必斛律君應該也如同劍靈那樣,雖然肉身破滅了,但是元神化作了靈體。”
元曈聽懷荒稱呼洛長川為神君,又見貝闕裡滿是珊瑚硨磲,便猜想洛長川是河伯。他壯著膽子問道“莫非您就是傳說中的大神河伯嗎?”
洛長川笑著答道“長川隻是洛水神,元君所說的河伯叫無夷,他是黃河水神。無夷常駐的砥柱宮在黃河砥柱下麵的從極淵中。自上次在洛汭相會,我也有近千年沒見過他了。”
懷荒聽洛長川講完,舉起案上的瑪瑙杯起身向他敬酒,“實不瞞神君,我和玄晦今日來到貝闕,起因是追蹤一個人到此。懷荒鬥膽再問神君,那人現在是否藏身在貝闕之中?”
洛長川微笑頷首,抬手請懷荒坐下。他們兩個人為什麼來到貝闕,洛長川其實早就了然於心。見懷荒開門見山地袒露來意,便也舉起酒杯輕啄一口。
洛長川隨即輕輕地拍了拍手,一個粉衣少女便從內室應聲而出,這少女並不是方才的厄珠,而是另外一個美貌的侍婢。
她躬身在主人身側,洛長川在她耳畔吩咐幾句,少女應聲點頭便退了下去。
想到彈弓還在那個魚精手裡,元曈有些沉不住氣,他急欲向洛長川說明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請恕元曈冒昧,我想把這件事的原委說給您聽。”
洛長川聞言正色而坐,“元君請坐下細說。”
“三天以前,有一個魚精偷偷闖進我家中,在內室偷走了元曈的一架彈弓。我與懷荒連夜追入洛陽城,卻不料被此怪打傷。昨夜我們兩個設下埋伏吸引此它,這魚精果然又來了。我們二人與它惡鬥一番,它負傷逃脫,我們才追尋到這裡。”
元曈一口氣講完事情的經過,見洛長川臉上並無責備的神色,便接著說道“我的初衷隻為討回彈弓,因為這個彈弓對我來說意義非常。而對魚精本身,我們並無屠戮之意。”
“元君莫急,其實我已經知道此事。二位口中所說的魚精是洛水中一條烏鱧。就在一個時辰前,那條烏鱧負傷伏在貝闕門前,求我救他性命。他已經和我說了事情的經過。可古語有雲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我請二位蒞臨寒舍,就是為了溯本清源,以弄清事情的真相。”
洛長川見元曈情真意切,便將自己的用意告知二人。
話音剛落,方才的粉衣少女就從通往內室的屏風後麵走了出來。隻見她手中捧著一個白瓷托盤,身後還低頭跟著一個傴僂身形的男子。
少女將托盤輕輕放到洛長川身前的矮幾上,隨後站到他的身旁。
元曈和懷荒則把目光轉向矮幾,在白瓷托盤之中,赫然就是元曈那把彈弓和烏鱧皮子。
“這是……!”元曈見到彈弓失聲驚呼。
“元君稍安勿躁,你認識他嗎?”洛長川鳳眼一瞟,意指方才跟著荇兒一起進來的男子。
男子聽到洛長川這樣問,“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上。
元曈仔細打量跪在大廳正中的男子,隻見他低著頭,大約可見體態十分高壯,身體貌似因為疼痛在不住發抖,細長的雙手撐在地上,玄色衣衫下正隱隱透出血漬。
元曈沒有印象見過這個人,便向洛長川答道“我不認識這個人。”
“他就是竊你彈弓,又被你和斛律君所傷那條烏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