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潯拿出紗布和藥粉，示意汪靈兒撩起衣袖。
汪靈兒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乖乖把袖子卷上去。
趙潯迅速地給汪靈兒上好藥，又綁好繃帶，這才對汪靈兒說：“你出現之前，我就已經把麻煩都解決掉了。”
“哦。”汪靈兒的聲音低低的，情緒也非常低落。
“你力所能及的事情，想去幫彆人，這沒什麼。”趙潯一邊收拾藥箱，一邊對汪靈兒說，“但是，超出你能力範圍的事情，伱不僅幫不上忙，還可能把自己搭進去，或者添亂。”
“我知道了。”汪靈兒低垂著腦袋，一副乖乖受訓的模樣。
趙潯看了汪靈兒好一會兒，都沒有再說話。
眼前的汪靈兒，比他記憶裡的汪靈兒的年紀要大了不少。
但性格沒有變，愛管閒事也沒有變，很容易就讓他回憶起真實的過去。
從他有記憶起，他就在孤兒院。
院長就是汪棟梁。
汪棟梁建立孤兒院並不是為了救助那些被拋棄的孤兒，而是為了廣大好心人士的資助金，和自己的私心。
他還有暴力傾向，一旦心情不好，就會拿孩子們當出氣筒。
在趙潯四歲的時候，廖明進了孤兒院。
已經14歲的廖明，由於父母雙亡，又沒有親戚願意養這麼個半大的孩子，總覺得這個年紀的孩子養不熟，他不得不成為孤兒院的一員。
本應該同病相憐的同類，廖明卻仗著自己的年紀大、體格比其他小年紀的孩子強壯，成了孤兒院的一霸。
廖明很快被汪棟梁選中。
他卻不害怕，甚至適應得很快，並學會了討好汪棟梁，從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也因為他的順從，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是汪棟梁最寵愛的孩子。
廖明也知道這一點，更是把趙潯當做可能會搶走他的好日子的對手，一旦有機會，就要揍趙潯。
他試圖通過這樣的方式，讓趙潯畏懼，不敢和他爭搶。
趙潯雖然年紀很小，但孤兒總是更早學會看人臉色、洞察人心，他很早就明白汪棟梁的想法，也知道廖明為什麼這麼敵視他。
除了不斷地和廖明抗爭之外，他其餘的時間都用來思考怎麼對付汪棟梁。
在趙潯六歲那年，汪棟梁把他帶進房間。
在汪棟梁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他用兩年前就一直隨身藏著的小刀，狠狠地紮進了汪棟梁的眼睛裡。
那是趙潯第一次傷人，也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和彆人的不同之處。
看著汪棟梁受傷痛苦的模樣，滿臉滿手的血，他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不過，他那時候年紀太小，事情又十分緊急，他沒有時間在意自己的不對勁。
汪棟梁被弄傷了之後，就像發了瘋一樣想衝過來抓住趙潯。
趙潯自然是跑不過一個成年人的，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跑，反而利用自己個子小的優勢，在房間裡靈活地躲避視物不清的汪棟梁。
最終，他把憤怒得失去了理智的汪棟梁，引到了本就有些漏電的電水壺前。
那個插座本就有些漏電，再加上電水壺的插線表皮剝脫，漏電情況就更嚴重了。
在汪棟梁衝過來的瞬間，趙潯彎腰，手腳並用地從汪棟梁的身側爬開。
汪棟梁沒能及時刹住腳，一下子撲上了電水壺的電線。
伴隨著電水壺摔落在地上的聲響，汪棟梁瞬間觸電。
他僵直的身體無法主動離開被自己壓在身下的電線，很快身上散發出了焦糊味，就這麼被電死了。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事情的發展都按照趙潯的計劃達到了目的。
但是，趙潯當時的年紀到底還是太小了，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
這座孤兒院的安全措施一向很糟糕，為了節約成本，汪棟梁幾乎沒有在修繕孤兒院上花費過錢。
而當年官方對於孤兒院的消防檢查方麵也較為忽視。
所以，汪棟梁觸電後，地毯和桌椅瞬間起火，火勢來的迅猛無比。
趙潯都沒有來得及打開門逃出去，就被席卷而來的大火攔住了去路。
木門和木製的窗框也都很快著火，他連搬凳子翻窗的機會都沒有。
他無路可逃。
汪棟梁從未安排孤兒院的孩子們和員工們進行消防常識教育，趙潯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彎腰降低身體的高度，避免被濃煙嗆到窒息。
就在趙潯感到有些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自救的時候，臥室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匆忙闖進來的，是麵黃肌瘦的汪靈兒。
在打開臥室的門的瞬間，火焰得到了更多的氧氣，瞬間朝著門口撲過去。
汪靈兒沒有防備，隻下意識地抬手擋住了臉，一隻手臂瞬間被燒傷。
她一邊流著眼淚痛呼，一邊拎起準備好的一桶水朝著屋子裡澆下去，門口的火焰瞬間矮了一些。
趙潯立刻抓緊那短暫的幾秒機會，朝著門口跳躍過去。
在他即將越過那火叢的時候，火焰突然又高漲了起來。
這個時候的汪靈兒11歲，個子比趙潯高很多，她眼見著火焰升高，趕忙靠近幾步，在趙潯快要落在火焰上的時候，伸手撈住了趙潯。
隻是她的那條完好的手臂，也被燒傷了。
但她顧不上太多，忍著疼費力地抱著趙潯往外跑。
就這樣，趙潯從火災裡逃了出來，隻受了些輕傷。
而汪靈兒雙臂燒傷嚴重，住進了icu。
由於救火不及時，孤兒院被燒毀了大半。
好處是，沒有人懷疑汪棟梁的死因，甚至以為是汪棟梁用電不當導致的火災。
所以，在找到汪棟梁燒成碳的屍體之後，並沒有對他進行詳細的屍檢。
更好的好處是，孤兒院被燒毀，院長也沒了，這座孤兒院就徹底散了。
孤兒院裡的孩子們因為這件事上了新聞，要麼被其他孤兒院領走，要麼被社會上的好心人領養，從此都擺脫了汪棟梁的折磨。
趙潯也是那個時候，遇到了一對夫妻，後來成為他的爸媽。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汪靈兒死了。
原本那樣的燒傷，有很大幾率可以救活。
可汪靈兒長期營養不良，本身又處於生病狀態，身體的抵抗力太差了。
燒傷後的感染，哪怕是用了藥也沒能抗住。
最終死在醫院裡。
換句話來說，汪靈兒是為了救趙潯而死的。
趙潯不明白汪靈兒為什麼能做到全心全意地幫助他，可他知道，他欠她一條命。
並且這條命他是還不上的。
所以，麵對這場夢境遊戲裡的汪靈兒，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像對其他人那樣心狠。
汪靈兒是除了他的爸媽之外，為數不多能讓他有些許情感波動的人。
“你……你殺了王叔，後麵該怎麼辦啊？”汪靈兒小心翼翼地問。
趙潯回過神來，他看向汪靈兒，見汪靈兒麵露擔憂神色，有些意外。
是在擔心他？
知道他殺了人，卻還是擔心他？
“這不是你需要考慮的問題。”趙潯頓了頓，才突然說，“汪棟梁也是我殺的。”
汪靈兒瞬間瞪圓了眼睛。
趙潯笑了起來，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惡意：“你不怕我嗎？”
“有點怕。”汪靈兒實話實說，“但是他們都不是好人，你的行為是有點極端，可也能理解。”
想了想，她還安慰起了趙潯：“王叔找人來殺你，你殺死王叔也是為了自保，你不要有心理壓力。”
趙潯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就這麼沉默了好一會兒，趙潯突然把手裡的小藥箱塞給汪靈兒：“和之前一樣。”
汪靈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趙潯的意思。
她重新把小藥箱交給趙潯，並說：“這是我主動自願給你的。”
“多謝。”趙潯把藥箱收進了儲物格。
隨後他說：“我送你離開這裡，這次彆在回頭了。”
他站起身，看向汪靈兒：“你的行李呢？”
汪靈兒跟著起身：“被那幾個打手給拿走了。”
“錢也沒了？”趙潯問。
汪靈兒垂眸點頭，不敢看趙潯。
趙潯沒有說什麼，他在房間裡到處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一遝現金、一個存折，和一盒珠寶。
他把這些都塞給汪靈兒：“這些你拿走。”
“不行不行，我不能要這些的。”汪靈兒趕忙推拒。
“汪棟梁死了，他的遺產本來就該你繼承。”趙潯從衣櫥裡拿出一個行李箱，把那些東西都放進行李箱裡，同時對汪靈兒說，“彆說那麼多廢話了，你得趕緊走。”
說著，他直接拎起行李箱就往外走。
汪靈兒沒有更多思考的時間，隻得跟在趙潯的身後。
月黑風高，外麵格外的安靜。
汪靈兒不敢出聲，連走路都是小心翼翼儘量不發出聲音，生怕引起彆人的注意。
不管是睡在住宿區的表演團成員們，還是可能存在的下一批打手們，這個時候讓任何人發現他們都不是好事。
兩個人的速度很快，直到走出了劇場，汪靈兒一直提著的心臟才終於放鬆了一些。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汪靈兒再次提出這個建議，“你的房間裡有打手的屍體，王叔又死在了團長房間裡，明早被其他人發現之後，你肯定要被懷疑的。”
“我不會回表演團了。”趙潯如實說，“但我還有點事情要辦，得明天中午十二點再離開小鎮。”
汪靈兒考慮了幾秒，小心地說：“那我也等到明天……”
“不行。”趙潯斷然拒絕，“你我的路不一樣，你根本沒有必要等我。而且……”
他垂眸看著汪靈兒，再次警告：“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再敢回頭，我就把你綁起來，讓人把你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