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護人員將傅定泗安頓下來之後，傅攬淮也到了。
傅攬淮還沒通知傅誠和阮湘玉，他是一個人過來的。
剛一走進病房，傅攬淮便看到了身穿男士睡衣，一身狼狽的寧皎依。
傅攬淮內心本來是有些責怪寧皎依的，畢竟傅定泗是因為去找她才出事兒的。
而且傅攬淮跟寧皎依的關係本身就不太好。
偏見已經形成了那麼多年，他也不太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改變。
但看到寧皎依這狼狽的樣子之後，傅攬淮頓時不忍心說什麼了。
想必，她被帶走的這些日子，也受了不少罪。
其實說白了，寧皎依也沒有做錯什麼，
傅定泗為了救她受傷，是心甘情願的。
傅攬淮停在寧皎依麵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隨後問道“你沒有受傷吧？”
傅攬淮難得如此友好地跟寧皎依說話。
寧皎依被傅攬淮問得愣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好。”傅攬淮點點頭，沒有再問寧皎依什麼，而是朝著病床的方向走了過去。
雖然已經在電話裡聽過傅定泗的情況了，但是看到他戴著呼吸機的樣子之後，傅攬淮眼眶還是酸了一下。
傅定泗這樣子，不免讓他想起了當年他出車禍的時候。
當時他也是這樣，奄奄一息，靠著呼吸機勉強續命。
因為寧皎依，他的人生中已經出過太多次意外了。
傅攬淮覺得這簡直是孽緣，可是他卻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斬不斷，也不可能斬斷。
“醫生怎麼說？”盯著傅定泗看了一會兒之後，傅攬淮轉頭去問寧綏和。
寧綏和說“我已經讓醫生和他的團隊去出方案了，明天方案就能出來，到時候你讓你爸媽也一塊兒來吧，手術同意書估計要你們來簽字。”
傅攬淮點點頭，“嗯，明白。”
“那你先在這裡守他一會兒，我去送皎皎回去休息一下，她身體不太舒服。”
寧綏和跟傅攬淮打了個招呼就準備去送寧皎依回去了。
傅攬淮剛才就看出來寧皎依臉色不對勁兒了。
平日裡那麼風光的一個人，今天看起來狼狽又萎靡，隻怕這些日子沒少受罪。
一個女人被一個覬覦她多年的男人綁架走，會發生什麼事情，傅攬淮心裡是有數的。
有些話他也不好當著寧皎依的麵兒說。
“嗯，你去吧。”傅攬淮看向了寧皎依，對她說“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定泗這邊有我在，你放心。”
寧皎依“嗯”了一聲，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傅定泗，然後轉身走了。
寧綏和和傅攬淮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跟上了寧皎依。
回去博覽居的路上，寧皎依一路都沒說話。
她扭過頭盯著窗外發呆，滿腦子都是傅定泗戴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她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愧疚感十足。
大概是因為情緒不對，小腹的墜痛愈演愈烈。
車子停下來的時候，寧皎依疼得走路都有些艱難了。
最後，是寧綏和把她扶到家裡的。
到家之後，寧綏和從抽屜裡拿了布洛芬出來，看著寧皎依吃了下去。
等寧皎依吃完藥，寧綏和又給她叫了外賣。
紅棗粥和包子，她現在的情況，吃點兒熱的會稍微好一些。
寧綏和一直看著寧皎依吃完了外賣之後才離開，臨走之前，他不斷囑咐寧皎依一定要好好休息。
寧皎依答應了，倒是還算配合。
“你今天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我來接你去醫院，正好醫院那邊也能出手術方案。”
寧綏和心知寧皎依肯定很擔心傅定泗，所以也沒打算攔著她去醫院。
寧皎依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幫吧。”
有了寧皎依這句話，寧綏和才放心離開。
寧綏和走後，寧皎依換了衣服。
身上男士睡衣脫下來之後，便被她扔到了垃圾桶。
跟榮京有關的一切，她都不想再碰。
想到之前被他囚禁的日子，寧皎依就覺得惡心得不行。
她是真的很膈應榮京，如果可以的話，她巴不得現在親手結果了他——
她人生中所有的悲劇都是榮京造成的。
如果不是他，她當年跟傅定泗就走不到分手的那一步，
她的孩子不會死，傅定泗不會出車禍，那個人也就不會出現——
那個人不出現，她就不會陷入到如此掙紮的境地。
寧皎依越想越煩躁，她躺在了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腦袋。
其實很困，一整夜都沒有睡，可是身體越累，大腦皮層就越興奮。
尤其是想到這些事情之後，更是一點兒睡意都沒有了。
榮京被警察帶走的事兒，很快就在連縣傳開了。
陳奶奶自然是不相信這個的，發生這種事情，最受打擊的人就是她。
陳奶奶幾次想要去找警察，然而都沒有成功。
陳奶奶擔心榮京，而榮京被警察帶走之後，最擔心的人也是老太太。
被警察帶回名城的路上，榮京冷不丁地對警察開口“我有個要求。”
這是榮京被抓之後第一次主動開口說話，警察聽到他說有要求之後，轉頭看向了他“你有什麼要求？”
“你們抓我的那個院子裡，住著一個老人，她現在應該在找我。”榮京說，“方便的話，找人通知她一下，彆讓她太擔心。”
警察能看出來榮京對這個老人態度不一般，
看起來，這個老人應該是什麼對他很重要的人。
警察當時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想來老人家也不知道榮京這些年做了什麼事情。
“謝了。”榮京破天荒地跟警察道了謝。
說完這個，榮京再次陷入了沉默，一言不發地看著窗外。
因為這件事情被帶走，他一點兒都不後悔。
他不後悔對傅定泗開槍，更不後悔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帶走寧皎依。
他唯一後悔的，是昨天晚上留在老太太這邊過夜。
如果他沒有心軟，老太太也不必為他提心吊膽了。
盛馳耀將聞染帶回到了他的宿舍裡頭關了起來。
聞染被帶回來的時候，嘉陵正在收拾客廳。
看到盛馳耀綁著聞染過來，嘉陵愣了一下。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盛馳耀已經把聞染關在了儲物間。
儲物間四麵都沒有窗戶，麵積很小，
門一鎖上之後，基本上就是個密不透風的空間。
就算聞染想跑，也找不到可以跑的路徑。
盛馳耀進門之後一句話都沒有說，嘉陵看到他表情不對勁兒，也沒有主動上前跟他說話。
一直到盛馳耀將聞染關起來，嘉陵才走上去問他“你們找到皎皎了？”
如果沒找到寧皎依的話，盛馳耀應該不會對聞染這麼過分。
畢竟，他們還要利用聞染讓榮京放鬆警惕。
“找到了。”盛馳耀沒有瞞著嘉陵這件事兒，“在連縣找到的，今天淩晨。”
嘉陵“那皎皎怎麼樣了？她平安回來了嗎？”
嘉陵很擔心寧皎依的情況。
跟榮京那樣的變態單獨呆幾天，很難想象寧皎依究竟會經曆什麼樣的虐待。
雖然說榮京可能舍不得像對她一樣對寧皎依，但是……
“回來了，現在應該在休息了。”盛馳耀說，“她沒有受什麼傷，傅定泗出事兒了。”
嘉陵怔了一下“傅定泗出什麼事兒了？”
“中槍了，現在昏迷不醒，子彈的位置不太好。”盛馳耀把自己知道的情況跟嘉陵說了一遍，“具體怎麼回事兒我也不太清楚，人現在應該被帶去醫院了。”
傅定泗中槍這事兒，不用想也知道是榮京乾的。
榮京習慣性地在身上放槍，他又嫉恨了傅定泗那麼多年，正麵對峙的時候，肯定不會手下留情。
但這一次，傅定泗和寧綏和好像是跟警察一塊兒過去連縣的。
想到這裡，嘉陵的臉色變了一下“那榮京……”
“被警察帶走了。”盛馳耀已經猜到了嘉陵要問什麼，“警方調查的時候，你和聞染需要做人證。當初你也答應過的。”
借著這件事情，盛馳耀直接跟嘉陵提起了指證榮京這件事兒。
嘉陵低下了頭，沉默了幾分鐘都沒有說話。
這件事兒，當初確實是她答應過的。
她之前也以為榮京被抓了之後她會很開心，
因為一旦他被抓，就意味著她可以徹底地擺脫他了。
可是現在聽到了這個消息，她卻怎麼都開心不起來了。
就好像心上突然缺了一塊兒東西一樣，空落落的。
嘉陵低著頭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她深吸一口氣，對盛馳耀說“我知道的可能不夠多，我其實對他做什麼生意都不是很了解，他也隻有在需要我的時候才會聯係。”
“你說你知道的就行。”盛馳耀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到時候警察會問你，你直接跟警察說就好。”
“但是嘉陵，”盛馳耀話鋒一轉，很直接地提醒她“我希望你說的每一句話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對得起皎皎這些年對你的信任。”
嘉陵哪裡會聽不出來盛馳耀這話背後的意思？
她輕輕點了點頭，攥緊了手心，“我會的。”
“我能去看看皎皎嗎？”嘉陵試探性地問盛馳耀。
盛馳耀這次拒絕得很乾脆“不必了，她現在應該不太想看到我們。”
其實盛馳耀又何嘗不想去看寧皎依，但他很清楚寧皎依的性格。
現在傅定泗出了事兒，她情緒肯定不好，他們再過去，就是火上澆油。
盛馳耀這麼一說，成功讓嘉陵沉默了下來。
她輕輕“哦”了一聲，後來也沒有再提過去看寧皎依的事兒了。
寧皎依晚上睡得不好，醒了好幾次。
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倒是不痛經了，但整個人腫得厲害，臉色也十分不好，皮膚狀態也非常差。
寧皎依洗漱完之後，寧綏和就來接她了。
看到寧皎依這個狀態，寧綏和就知道她昨天晚上肯定沒有好好睡覺。
寧綏和也不忍心責備她，關心了她幾句，就帶著她下樓了。
………
來到醫院的時候，傅定泗的病房裡已經聚滿了人。
傅誠和阮湘玉、傅攬淮和傅於江、秦峰和周靖康，甚至連白曉都到了。
寧皎依出現之後，阮湘玉最先看到了她。
阮湘玉看寧皎依的眼神並不友好，若是之前，寧皎依肯定不會這樣善罷甘休。
但是這一次，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跟阮湘玉正麵衝突了。
傅定泗這次真的是因為她才出事兒的，阮湘玉會責怪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媽。”傅攬淮見阮湘玉露出這樣的表情之後，忍不住拽了一下她的胳膊，壓低了聲音提醒她“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這事兒不怪她。”
話雖這麼說，但阮湘玉怎麼可能真的不怪寧皎依呢？
被傅攬淮提醒過之後，阮湘玉將視線轉到了彆處，也沒有主動跟寧皎依說話。
寧綏和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他沉思片刻後，對阮湘玉說“這次傅定泗確實是因為救皎皎才出事兒的，手術費和後續的療養費寧家會全權負責，這點你不用擔心。”
“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見外。”傅誠接過了寧綏和的話，顯然，他的態度要比阮湘玉溫和得多。
說完這話之後，傅誠還特意看了一眼寧皎依，“我相信定泗的付出都是心甘情願的，之前的那些決定是我們太糊塗了，你們兩個人還能在一起就是好的。”
傅誠這話擺明了就是在跟寧皎依示好，順便自己找台階下。
寧皎依沒想到傅誠會這麼說，她有些驚訝。
不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現在也不是跟傅家逞能鬨矛盾的時候，所以，麵對傅誠的示好，寧皎依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我們去醫生那邊聽手術方案吧，他已經在等了。”寧綏和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時間也差不多了。
今天喊傅家的人過來，主要就是為了讓他們聽聽手術方案的事兒。
畢竟手術風險大，就算傅定泗說跟他們脫離關係了，那也不可能真的不讓他們知道。
秦峰和周靖康也擔心傅定泗的情況，所以跟著寧綏和一塊兒過去了。
寧皎依原本也想走的，但寧綏和沒讓她跟著。
最後，白曉拽住了寧皎依，“彆擔心了，你哥找的專家很厲害，高風險的手術對他來說不算難事兒。”
白曉也是學醫的，從她口中聽到這種話之後，寧皎依懸著的心稍微放鬆了一些。
她轉過頭看向了白曉，“你知道他什麼情況嗎？”
白曉點點頭，“剛才聽護士說過了，子彈離心臟的位置比較近。”
“……會有什麼風險？”寧皎依問白曉。
白曉搖搖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任何手術都是有風險的，哪怕是成功率很高的手術也有失敗的可能性，不必想太多，相信醫生就好了，醫生一定會儘全力。”
寧皎依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白曉的意思。
其實，白曉這麼說，就等於間接承認了傅定泗這場手術的風險很大。
想到這裡，寧皎依捂住了眼睛，情緒有些崩潰“他不該回來的，不回來的話就不會有這種事兒了……”
如果傅定泗沒回來，她現在應該已經跟那個人離婚了。
他們兩個人劃清界限，他也不會因為救她而受傷了。
白曉這幾天從秦峰口中知道了寧皎依和傅定泗的事兒。
尤其是知道傅定泗的病情之後，白曉也是很驚訝的。
這種臨床病例她有聽說過，但親眼所見還是第一次。
而且，還是自己身邊認識的人。
知道傅定泗的情況之後，再聽寧皎依這句呢喃，白曉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寧皎依說，他不該回來的。
她這話裡帶著的濃濃的愧疚感和虧欠感，有擔心，但是不像是那種對自己愛人的擔心。
仔細聽聽，倒像是怕欠彆人人情的那種擔心——
從小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白曉是很擅長察言觀色的。
寧皎依的想法，她一下子就看透了。
寧皎依……好像不喜歡這個人了。
白曉回憶了一下之前寧皎依跟另外一個人格相處時的狀態。
那個人格顯然不如這個人格對她好，而且在感情方麵還有些慢半拍。
但寧皎依對他很熱情，在他麵前的時候會有那種沉浸在熱戀中的感覺——
白曉思考了一會兒，然後對寧皎依說“其實你不應該有負擔的，他是你的丈夫，你的愛人，他為你做這些是心甘情願不求回報的。”
“可是我不想欠他。”寧皎依想都沒想就接過了白曉的話，她順嘴說“我不喜歡欠彆人人情。”
白曉沉默了一會兒，反問寧皎依“在你心裡，他是彆人嗎？”
被白曉這樣一問，寧皎依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剛剛說了什麼？
不喜歡欠彆人人情。
在她心裡……傅定泗竟然已經變成彆人了嗎？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
寧皎依有些懊惱，也有些煩躁。
她抬起手來拍了一下腦袋，並沒有回答白曉的問題。
白曉也不急著逼她，就安安靜靜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其實，這個問題，她已經不需要聽寧皎依的回答了。
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