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抽著紙巾抹著眼淚，自言自語道“你看看我，也不知道在哭什麼，明明今天是個好日子……你能爭取到這樣的處理已經很好了。”
“小京，你回到那邊之後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你一定要找個好姑娘……”
陳老太太骨子裡還是傳統的人，她覺得榮京一定要結婚，這樣才能從曾經的經曆中走出來。
“我知道，因為你媽媽的事情，你一直都不太相信這些，但是這個世界上也是有好人的，隻要遇上合適的人，任何人都可以過得很幸福……我相信你一定會遇到的。”
榮京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回複。
其實他很想說，根本遇不上了。
他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女人就是寧皎依。
雖然沒得到，但是他並不打算就此放手。
即使他以後再也回不來，也不會放手。
當然了，這種話，他是絕對不會跟陳老太太說的。
她知道了，隻會更加擔心。
這一次陳老太太因為這件事情已經受了太大的刺激，整個人蒼老了好幾歲。
榮京對此有些愧疚，他絕對不會再讓陳老太太為了他的事情操心。
有些決定，隻要他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好。
而且——就算他真的離開放手，傅定泗也不會放過他。
今天庭審的時候，傅定泗的那個眼神，榮京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想，若不是場合不對，傅定泗估計是要上來捅死他的。
嗬，果然是主人格回來了，跟之前那個優柔寡斷的人完全不一樣。
是個勁敵。
上一次交手沒能分出高下，那就以後慢慢鬥吧。
傅定泗最好不要落在他手上，再有一次，他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想到這裡，榮京的眼底掠過了一絲寒光。
不過他很快便掩飾好了自己的情緒，不想讓老太太發現端倪。
盛馳耀帶著嘉陵到了市中心這邊的一家餐廳。
餐廳附近有好幾家酒店，這邊是名城最繁華的地段了，名城的星級酒店和比較有名的餐廳都在這邊。
過來的路上，嘉陵一路都在走神。
一直到車子停下來，她抬起頭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象，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來了什麼地方。
這酒店……是榮京經常住的的那家。
他在這裡有固定的房間，隻要他來名城，基本上都會住在這裡。
“到了，下車吧。”嘉陵走神的時候，突然聽到了盛馳耀的聲音。
這聲音將她拽回了現實，嘉陵回過神來解開了全帶，跟盛馳耀一塊兒下了車。
下車之後，嘉陵又忍不住朝著酒店的方向看了一眼。
盛馳耀沒太注意這個，他指了指餐廳，對嘉陵說“就在那邊。”
嘉陵點點頭，加快步伐跟上了盛馳耀。
兩點鐘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嘉陵和盛馳耀來到餐廳的時候，已經沒什麼客人了。
盛馳耀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嘉陵跟上去坐了下來。
這也是嘉陵第一次跟盛馳耀出來吃飯，盛馳耀很自然地把菜單遞給了嘉陵，“你點吧，不太清楚你的口味。”
嘉陵說“我都可以，你來吧，按皎皎的口味點就行，我們愛吃的東西差不多。”
嘉陵現在是真沒心思點單，她整個人很疲憊，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盛馳耀聽嘉陵說她跟寧皎依口味差不多，便接過菜單，熟練地點起了菜。
盛馳耀點的每一道菜都是寧皎依愛吃的，看得出來他對寧皎依的口味了如指掌——
也是，說起來，盛馳耀也喜歡了寧皎依很多年吧。
這段時間，她竟然都忘記這一點了。
盛馳耀很快點完了餐，服務生退下後，盛馳耀才發現嘉陵一直盯著他看。
盛馳耀順口問她“怎麼了，是不是有不合胃口的菜，你直說。”
“沒有。”嘉陵搖搖頭，笑著感歎“我隻是覺得，你對皎皎的口味真的很了解。”
盛馳耀笑了笑，沒接話。
能不了解嗎，寧皎依算是他看著長大的。
從她出生那會兒，他們就認識了。
“你喜歡她這麼多年，現在甘心嗎？”嘉陵看著盛馳耀笑，忍不住這樣問他。
之前，嘉陵並沒有這樣正式地跟盛馳耀聊過這個話題。
其實除卻盛馳耀發現她和榮京的關係那次之外，他們兩個人甚至都沒有單獨聊過天兒。
嘉陵跟盛馳耀的關係有些微妙，不能算不熟，但要真說他們有多熟，好像也沒有。
他們兩個人的聯係就是因為寧皎依，盛馳耀是寧皎依的青梅竹馬，嘉陵作為寧皎依的好朋友，肯定免不了要和盛馳耀接觸的。
盛馳耀對寧皎依的喜歡，應該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了。
嘉陵猜想，他應該是從小就喜歡寧皎依。
正是因為猜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才更加好奇，盛馳耀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寧皎依和傅定泗在一起的。
當年他應該也有想過拆散他們，那現在呢？
他當年動過那樣的念頭，就說明他也不是聖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現在可以坦然地看著寧皎依和傅定泗在一起嗎？
“有什麼不甘心的？”盛馳耀聽到這個問題之後，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他微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很坦然“她現在過得很好，這就足夠了。有些糊塗事兒，一輩子做一次就好了。”
“你的心態還挺不錯的。”嘉陵忍不住感歎了一句。
她在想，如果榮京能一半盛馳耀的心態，那他也不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了。
想到榮京之後，嘉陵抿了抿嘴唇。
一想到這個名字，她的心口竟然會疼。
難道真的被他虐上癮了嗎……
“就算她不跟傅定泗在一起，也不會跟我在一起。”對於這一點，盛馳耀看得十分透徹。
“她過得好就好，前幾年她受了太多苦，傅定泗會好好對她的。”
嘉陵被盛馳耀說得沉默了下來。
………
沒多久，服務生來上菜了。
吃飯的時候，盛馳耀對嘉陵說“你找工作有問題的話可以找我，我有幾個朋友也是做設計的，可以給你介紹一下。”
“謝謝。”嘉陵很客氣地跟盛馳耀道謝，也有些驚喜，沒想到盛馳耀還會這麼幫她。
“給她一點兒時間吧。”盛馳耀喝了一口檸檬水，冷不丁地轉移了話題，“等她想通了，自然就放下了。”
嘉陵知道盛馳耀指的是什麼事情，但是，她有些擔心“你覺得……她會原諒我嗎？”
其實她真的沒有這樣的自信。
寧皎依現在對盛馳耀的態度確實是還不錯，但嘉陵並不認為自己能跟盛馳耀比。
盛馳耀跟寧皎依是從出生開始就認識的，而且他當年做那件事情也是一時糊塗。
隻有那一次而已，後來他一直都是站在寧皎依那邊的。
但是她不一樣——
她雖然沒有做過太過分的事情，但是寧皎依這些年所受的苦，每一件都是因為她的冷眼旁觀。
溫水煮青蛙，一煮就是這麼多年。
寧皎依一向是愛憎分明的人，要想在這件事情上得到她的原諒，實在是太難了。
嘉陵甚至都不敢去想。
“你跟她認識這麼久，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嗎？”盛馳耀笑了下，“她最重感情，這麼多年了，她身邊就你一個朋友，你難受，她又會比你好到哪裡去？”
盛馳耀的話讓嘉陵恍然大悟，之後，她再次陷入了自責。
“你說得對，都是我——”
“好了，已經這種時候了，就不要再自責了。”
盛馳耀已經猜到了嘉陵要說什麼。
這段時間，他從嘉陵口中聽了太多自責的話，已經聽夠了。
“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你現在後悔沒用，不如想想接下來怎麼做。”盛馳耀提醒她，“做做接下來的工作計劃吧，日子還要繼續過。”
嘉陵“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吃過午飯以後，盛馳耀幫著嘉陵搬了家。
嘉陵回到公寓的時候已經五點鐘了，盛馳耀把她送過來之後就離開了，嘉陵連著跟他說了好幾聲謝謝。
盛馳耀走後，嘉陵花了一個多小時把家裡收拾了一下。
一個多月沒回來了，家裡有些亂，地上落了不少灰塵。
收拾完房間之後，外麵天還沒黑。
夏天的白天總是這樣漫長。
嘉陵站在窗戶前看著外麵的天空，竟然又想起了榮京。
她腦袋一熱，換好衣服走出了家門。
不知不覺，竟然就走到了酒店樓下。
走過來之後，嘉陵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
她站在高聳入雲的酒店大樓下，仰起頭來看了一眼，然後自嘲地勾起了嘴角。
她到這裡來做什麼？
榮京現在肯定不會住在這裡了吧，難道她還期待著見他一麵嗎？
陳老太舟車勞頓了兩天，吃過午飯之後，又拉著榮京聊了半個多小時，就困得睡過去了。
陳老太太睡過去之後，榮京開始跟朱奎處理手邊的工作。
他消失了太長時間，墨西哥那邊已經不太平了。
榮家的人沒有鏟除乾淨，他們不知道從哪裡打聽到了榮京被國內拘留的消息，已經蠢蠢欲動，準備趁機扳倒他了。
榮京自然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處理完工作之後，榮京頭疼得不行，眼底紅血絲一片。
朱奎看著他的疲倦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老板，你休息一下吧。”
榮京被拘留了這麼長時間，在那邊肯定也沒好好休息，今天上午庭審，下午處理工作，一天下來可以說是超負荷運轉。
他這個精神狀態，真的需要放鬆一下。
“我出去走走。”榮京對朱奎說，“你在這裡守著。”
朱奎自知攔不住他，隻能點頭。
交代完朱奎之後，榮京便離開了房間。
他一路坐電梯下了樓，低著頭走出了酒店。
八月的名城，天黑得很晚。
七點鐘，天依然是亮的。
榮京走出了酒店，看著路上的車流，深吸了一口氣。
被關了一個多月，再看到車水馬龍，他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榮京繼續往前走著，他一邊走路一邊看著對麵的馬路，不小心就這樣撞上了人。
………
“對不起——”
嘉陵沒想到自己低著頭走路竟然會撞上彆人，她一邊抬頭一邊道歉。
然而，看到對麵的那張臉之後，嘉陵整個人都愣住了。
……榮京？有那麼一瞬間，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她反複確認了好幾遍，才肯定，麵前這個人真的是榮京。
榮京竟然真的在這裡住下來了？
嘉陵仰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好半天都沒有收回視線。
今天在法院見他的時候，他們兩個人的距離沒有這麼近，她也沒敢盯著他看太久。
可是現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米，她抬起頭來便看到了他滿是紅血絲的眼睛。
他的眼窩本身就比常人深一些，可能是因為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休息好的緣故，他的眼窩看著比之前還要深，目光裡也帶了幾分疲憊。
嘉陵跟他認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嘉陵知道，他在裡麵的日子並不好過。
嘉陵這邊正盯著榮京出神的時候，下巴突然被一股大力捏住。
是榮京抬起手來捏起了她的下巴。
還是熟悉的力道，沒有一點兒手下留情的意思。
嘉陵這段時間氣色不好，整張臉都發白，被榮京這麼一捏，她的下巴處馬上出現了紅色的指痕。
嘉陵疼得“嘶”了一聲，但是並沒有躲開他。
“來找死的？”榮京麵無表情地拋出了四個字。
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溫度，像是從地獄而來死神。
嘉陵聽到這句話之後，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
她之前把他綁架寧皎依的消息說出去，後來又配合著警方做了證據指證他，他心裡怕是已經恨死她了。
現在她出現在他麵前，可不就是找死嗎？
嘉陵有些後悔，可是已經走出了這一步，現在人在他手裡，也沒有什麼可以退縮的空間了。
嘉陵沒說話，等著榮京處置她。
然而，榮京好半天都沒有反應，隻是這樣盯著她看。
他越這樣，嘉陵就越是緊張。
她寧願榮京直接出手，也不願意接受這種“淩遲”。
“你應該慶幸我現在不能殺人。”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榮京冷笑了一聲，鬆開了她。
嘉陵有些驚訝——他這就放過她了？
實在不像是他的作風。
不過轉念一想，好像也是。
榮京現在還被警方盯著，如果他回墨西哥之前再出什麼事兒，被抓住了把柄，很有可能會惹來其他的麻煩。
對於榮京來說，為了她搭上後麵的前程確實不值得。
這麼一想，嘉陵也鬆了一口氣。
看來，她應該感謝老天爺。
“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榮京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在國外落在我手裡，我會直接弄死你。”
嘉陵被榮京的話說得抖了一下。
她能感覺到榮京是真的想要弄死她的。
她倒吸了一口氣涼氣，往後退了一步，再次仰起頭來看向榮京。
做了一個深呼吸之後，嘉陵鼓足勇氣對榮京說“她現在過得挺好的，不要再強求不屬於自己的人了，傅定泗已經不是之前那個傅定泗了，你跟他硬碰硬沒有好處。”
“你在教我做事兒？”榮京對嘉陵的說辭十分不屑。
顯然，他根本沒有聽進去這種話。
嘉陵也覺得自己這樣跟他說話有些太自不量力了。
也是，在榮京眼裡，她其實一直就是個不起眼的工具而已。
是他監視寧皎依的工具，也是他泄欲的工具。
這一路過來，榮京大約都沒有把她當成人看待過。
她現在自不量力跑到榮京麵前說這種話……何必呢。
嘉陵想了很久還是覺得很難堪，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了。
這一次回頭，大概這輩子都不會見麵了吧。
………
嘉陵剛剛走了幾步，就碰見了謝顧。
看到謝顧的時候，嘉陵有些驚訝。
謝顧看起來在這裡站了很久了——
所以，剛剛她跟榮京的互動，謝顧也都看到了？
想到這個可能性，嘉陵不自覺地掐住了手心。
謝顧今天下班早，於是便來市中心這邊找吃的了。
沒想到，她正閒逛的時候，又看到了嘉陵和榮京站在一起。
榮京的案子今天剛審完，這事兒謝顧也知道。
下午的時候，寧皎依還跟她說了這個事兒，謝顧也知道了判決結果。
其實當時謝顧就想問寧皎依要怎麼處理嘉陵的事兒，但為了照顧寧皎依的心情，到底還是沒問出口。
謝顧當時還在想，經過了這件事兒，嘉陵應該不會再跟榮京聯係了吧？
沒想到，庭審剛一結束，他們兩個人又見麵了。
謝顧有些好奇，嘉陵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甚至都在替寧皎依不值。
寧皎依對嘉陵這麼好，嘉陵竟然用這種方式“報答”她。
謝顧年齡小，對朋友義氣，而且寧皎依一直都對她很好，她心裡早就把寧皎依當成親姐姐了。
看到嘉陵這樣子，謝顧不由得替寧皎依鳴不平。
她直接擋在了嘉陵的麵前，“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吧。”
嘉陵一看到謝顧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她沒辦法拒絕，在謝顧的注視之下，嘉陵點了點頭。
謝顧指了指馬路斜對麵的一家咖啡廳，“走吧，就去那裡。”
嘉陵輕聲應了下來，跟著謝顧朝著咖啡廳的方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