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藤滿蒼梧!
正當熹宗和長公主各自暗中焦急時,申棟和幾十騎親隨一身狼狽地回來了。
熹宗高坐太極殿龍椅之上,被驚得目瞪口呆。跪在階下的申棟還在哭訴“回紇可汗大怒,也不聽臣分辯,本欲直接發兵,幸得契達設度葉護全力攔阻。但還是將假公主和陪嫁眾女全部殺死,本來還想將臣扣押,臣率軍奮力反抗,才得脫身回來報信。但帶去的人馬,卻隻餘數十了”
群臣嘩然,雖也有指責回紇人不問黑白便擅動刀兵,更多的卻是怒斥長公主母女目無王法、膽大妄為。以諫議大夫荀護為首的諫官們最為激憤,要求熹宗馬上問罪、嚴懲長公主整個朝堂吵嚷一片,董萬啟、鄭省恩、張伯苓等文武重臣雖並未多言,但神色冰冷慍怒,顯然也是讚成的。
熹宗此時也恨不得將汝安生吞活剝了,但他身為天子,眼下就算弄死那個蠢妹妹,也無濟於事,還是要先想辦法挽回與回紇的關係才是。李昌吉想著,正要開口,卻見文官隊列之尾站出一個淺緋色的高大官員,聲音清朗、沉著“陛下,臣以為,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如何向回紇澄清誤會、彌補過失、避免兩國兵戎相見!”
此言正合李昌吉心意,又覺此人頗為麵生,忙問“你是何人?任職何處?”
“臣易深,現任職兵部郎中,才剛到任三月餘。”易深持笏跪倒,端正叩首。
原來是個新上來的小官,熹宗心想此人膽子倒也不小,隨口問道“易郎中以為,該如何修複此事?”
易深依舊跪著,此時也隻挺直上身,朗聲答道“臣料回紇使者這一兩日必定攜裴力皮羅可汗書信來到,想來要提許多要求、索要更多財帛好處,陛下屆時難免為難。不若派遣一能言善辯之士,攜賠禮前往回紇麵見可汗,疏通此事。”
熹宗雙目灼灼環顧百官“此言大善!不知哪位愛卿願往?”
剛剛還喧鬨沸騰的大殿瞬間一片死寂——此時出使回紇,豈非是羊入虎口,隻怕有命去沒命回!
李昌吉麵色十分難看,長歎一聲“我堂堂大虞,如今竟連個出使之臣也派不出”
“陛下,臣願往!”
李昌吉和文武百官首次認真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的男子俊偉、挺拔、清冷,整個人如一株傲立峭壁的青鬆,似乎多大的風雪也壓不彎他筆直的背脊,令人不自覺間便莫名自心底生出一股敬意。
“此行凶險且乾係重大,你可知曉?”熹宗探詢。
“臣知曉,然臣不懼。隻是若臣獨自前往,大約隻有五分把握成事;但若能得另一人同往,臣便可有八九分把握。”
“哦?”李昌吉想不出還有哪個有膽量與易深同行,“你所言何人?”
易深字字清晰“真正的榮成公主!”
李昌吉頓時沉下臉來,“申將軍方才說了,榮成不知何時易裝脫逃,早已不知所蹤了。一時之間,如何就能馬上找到了?”
“找到公主並不難——公主一介弱質女流,如無人相助,怎能在數千人麵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天下有幾人有這般神通又有這樣的膽量敢做這樣的事?”兵部尚書韓集早已明白其中關竅,看不下去皇帝到了此時還想蒙混包庇那母女,大步出列,揚聲直接戳破熹宗的私心——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大殿中人哪有不明白的!隻是誰都不願說破而已。
李昌吉隻得當場命大理寺、刑部派出全部人手,全力在京城及附近秘密搜尋榮成公主下落,並命張裡拿出兩麵金牌分彆交給大理寺卿和刑部尚書,準他們在必要的時候便宜行事。
有了皇帝的這個“便宜行事”,兩部官員都大大鬆了口氣,否則他們哪個不怕死地敢去長公主的頭上捋虎須啊?
李昌吉下朝後第一樁事就是派一隊金吾衛攜自己手諭馬上去長公主府搜人——若是搜不出榮成公主便直接帶汝安來見,如果汝安喜歡裝病不肯來,就直接將人抬進宮來。
左金吾衛將軍點密是波一向為熹宗信賴,知道他這回是怒極了,不敢多言,應諾去了。兩個時辰後果然抬了汝安長公主來。
李瓊這次不是裝病,是真病了。
自女兒上路後,她苦等了一個多月,不要說薛妍了,就連沿路安插好的那些幫薛妍脫逃返京之人也完全沒有隻字片語傳回來。這太不正常了,於是又悄悄派出更多人手沿途打聽,竟然一點線索也找不到。陳湯又提醒李瓊,恐怕薛妍也許遇事臨時改了計劃,不敢直接回家,而是先躲在彆處,所以城內外長公主名下的彆業田莊也應都去查看一番——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這下汝安完全慌了,一頭栽倒,一連多日生氣全無,再也爬不起來。直到方才點密是波帶兵上門抄家似地到處翻找,她才知道原來女兒確實如自己所願沒有落入回紇人手中,但卻也不知所蹤了!
急怒攻心的李瓊毫無反抗之力地被抬到了熹宗麵前。熹宗揮退所有人,冷冷地俯視著這個自己從小疼愛到大的妹妹,聲音也是冷酷到極點“你把薛妍藏到了何處?”
李瓊無力地半撐半坐,兩眼無神,雙頰凹陷,伸出兩隻手死死抓住李昌吉寬大的袍袖“妍兒不見了阿兄,求你求你快去找她回來”話未說完,眼淚已經串串滾落。
李昌吉狠狠甩開她“還想騙我麼?李瓊,你闖下這等彌天大禍,就是篤定朕不會處置了你們母女罷?”
李昌吉不自覺用了“朕”,他無比後悔——如果從一開始自己就將理智擺在親情之上,他就不會縱容出這樣一個神憎鬼厭的妹妹!
長公主如同一塊破布趴伏在地,放聲悲哭“阿兄,我是安排了人在邠州將妍兒掉換了,再悄悄潛回我府中。但從妍兒出嫁那日之後,我便再未見過她!我又派了幾撥人去找,可是尋不著絲毫影蹤阿兄,求你救救我的妍兒!求你”
李昌吉絲毫不為所動,顯是根本不信的,“事已至此,你竟還兀自嘴硬!好、好、好,我倒是想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時!”叫過張裡,命他將長公主關在偏殿,不準與任何人接觸,一日三餐也隻能張裡親自送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