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考夫是土匪山坳中一個頗特殊的存在,他年邁且瘦弱,一張滿是胡渣的臉上寫滿了滄桑,年紀這麼大的土匪可不多見,土匪兄弟會有一個不成名的慣例,每隔一年半載總會將那些個體弱多病的手下淘汰,淘汰的方式很簡單,打家劫舍時衝在前麵當炮灰就是了。
德考夫已經記不得自己經曆了多少回這樣的生死考驗,不過幸運是,他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活下來,也許是舊神保佑,也許是與北境商戶的護衛們見到他的兄弟會上門向來膽小有關,總之德考夫是一個幸運的山匪。
此刻,德考夫藏在一顆大樹下朝西邊的高崗看了許久,直到看見瘦猴的遊騎奔馳上了山崗,遠遠地似乎還在揮舉著一麵旗子,他才收回目光對身邊的一個年輕半大孩子,如同看著年輕時的自己。
當北境充滿了希望,當山賊也就到了頭,德考夫明白即將到來的這一切,所以用儘最後的力氣,咧開一嘴黃牙道:“利牙子,趁著這會還有機會,有多遠逃多遠吧!”
臉上滿是黑雀斑的利牙,詫異的側著頭看了眼德考夫,又順著老漢的目光看了那片樹林好久,最終蠕動著乾巴巴的嘴唇一句話沒有說話,悄悄的從德考夫身邊退了下去,他先從樹下滾下後麵的小土坡,然後開始解掉身上的兄弟會土匪服,將腰間的牛耳尖刀丟入灌木,一邊朝山下跑一邊將身上任何有山賊印記的東西都扒個精光。
山上樹下的德考夫看著身後越來越遠的背影,沒有通知不遠處的其他山賊暗哨,也沒有去前麵的山崗探查,他抬眼看了看前方不斷騰飛起的鳥雀,敵人眼看就要穿過這片穀地了,沒有這個必要。
一批批鷹獅軍團的士兵從四麵八方越過山崗朝最後的山坳進發。
穿過穀地,眼前豁然開朗,川字形的山賊坳就呈現在眼前。
瘦猴念不出那段著名的“天蒼蒼,野茫茫”的名句,隻看見這裡草木豐盛,河流如帶。
還是讚歎了一句,“多好的山林牧場啊。”
一旁幫忙牽住戰馬韁繩的副隊長,貪婪的瞅著這片山坳,對滿眼發光的瘦猴道:“斯特林大人,我們把這塊山坳向領主大人討要過來如何?”
“你想乾嘛?”
那斥候副隊長笑道:“在白山黑水間養最是適合圈養牲畜了,咱們給領主大人養上一批大大的豬崽子。”
斯特林笑道:“你看看這裡的水草,養馬可能賺不到錢,養牛羊卻是最好的地方,不過想要這片土地,那就早點清除掉這裡的馬賊,你看到了嗎?
這些山賊總算發現端倪了,又幾波人影過來探查了,還彆說,這是一群我見過的土匪中最像山賊的家夥了。”
斥候副隊長朝那邊看了一眼愣了一下,然後道:“看那些黑影,似乎準備包抄我們,左右夾擊呢。”
斯特林冷笑一聲,抽出自己的長劍,活動一下手腕道:“那就速戰速決,後續部隊已經上了山崗,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了,既然他們自己跳出來,也省得咱們好找,給他們一個痛快,我們也好早早歸隊。”
跟在瘦猴身邊的幾個斥候沒有說話,默默的翻身上了馬,斯特林上了馬立刻打馬朝前走,鋒利的長劍在昏黑的天空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長劍指著正前方道:“殺啊!”
朔風蕭蕭,大地一片蒼莽。一片雪花從空中飄落,落在林恩的臉上,化作一片冰涼。緊了緊身上的襖子,冰冷的冰雪依舊趁機從脖頸出偷溜進幾片,一股冰冷的質感傳來,令他神誌一清。
極目曠野儘頭,那裡有一條淡淡的火紅色的線條在山穀中不斷的蠕動,那裡戰鬥已經開始了有一個時辰左右,隨著時間的退役,紅色線條移動的速度開始減慢,慢慢點,紅線化為一片片紅色的圓圈不斷在山賊坳中擴散,隻是這樣慢的擴散速度,讓林恩有些大失所望,山地作戰看來對於鷹獅軍團來說還是有些不太適應。
不過儘管如此,一夜之間將這裡的山匪清繳乾淨應該沒什麼問題,至於一些趁著夜色偷偷溜走的漏網之魚,也已經成了驚弓之鳥,放入北境大山中也難掀起波瀾。
林恩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從容,最後緊了緊腰帶,將背上那個厚實的皮質披風斜拉挎在右手小臂上,彎腰掀開營帳門簾,準備闔衣休息。
明天還有一整天的急行軍才能麵前跟上南征野人軍團的隊尾。
公羊門的戰役才是接下來最令人他馳往的。
公羊門裡的厄索斯軍隊正在急速擴張,而不斷擴張的軍隊人數帶給了這群從狹海東渡的外邦人巨大的信心,信心暴增當然是好事,但是盲目的自信會往往意味著毀滅。
事實上,林恩率領的白港軍團還未抵達公羊門,按耐不住的厄索斯人早已經蠢蠢欲動了。
北境人身材魁梧,可是騎兵並不如厄索斯軍人那幫嫻熟,在戰場上令厄索斯人膽寒的也無非是他們能夠拿得出手的弩箭和攻城投石機,隻要能扛過北境人的這些戰場大殺器,一旦開始肉搏,厄索斯人都堅信軟弱的北境就會像傻麅子一樣容易對付,這些話都是厄索斯人代代流傳下來的,斷不會有錯。
此時,蒼茫的大地上,兩條粗長的黑線正在對峙著,厄索斯塔裡家族新招募的奴隸騎手希拉裡不是很理解,那些老兵們為什麼會跑到遠處單獨組成一隊?
難道說他們看不起自己這群新兵?
希拉裡非常的不服氣,準備殺兩個北境士兵給身後督戰的奴隸主那群人看看,爺爺說過,對付維斯特洛人隻要砍死領頭的,剩下的士兵就會立刻跑掉。
“預備!”
由奴隸主貼身護衛組成的將官開始騎馬沿著漫長的黑線遊弋高喊。
“呼呼!”
立刻厄索斯的奴隸兵們便開始昂奮的隨之高喊。
與此同時,兵器出鞘聲喘息聲金屬撞擊聲響成一片,無數跟希拉裡一樣的人開始戰前的最後準備,烈烈寒風吹起他們的皮裘,形成一片翻滾的灰色怒濤。
不遠處的那群老兵竟然豎起了盾牌,他們的盾牌在頭頂形成了一個中間高兩頭低的屋子形狀,在希拉裡的眼中,這個盾陣更像一個烏龜殼,這樣膽小的老兵,讓希拉裡等人由衷的看不起。
隻要贏下這一次戰鬥,並看下幾個北境人的腦袋,戰後他們就可以晉升塔裡家族的高等奴隸了,這是巨大的階級提升,因為高等奴隸是可以被允許結婚的,這對於希拉裡來說,就是最好的追求了。
希拉裡躍躍欲試,卻發現遙遙對麵的那群待宰羔羊,居然開始主動出擊了。
這令他大感奇怪。
率先出擊的是新民軍團野人部族主力,進攻的帥旗從威廉的大營中央升起,數架被放置在木車上的巨大鐵牛號角喇叭處,頓時配合著發出綿長的號角聲。
維斯特洛人的騎兵跑的實在是太慢了,甚至說他們不是在跑,而是騎在馬上漫步,數量很多,可是速度實在是太慢了,這樣的騎兵陣型,根本就用不著組成密集的防禦隊伍來應對,有一些膽大的新兵,甚至收起來了盾牌,手裡握著長刀,隨時準備撲出去,這印證了希拉裡聽說的,維斯特洛人最拿手的不是集團進攻,而是逃跑。
這一次奴隸主許諾的豐厚軍功賞賜,非常的豐厚,一顆那種北境鷹獅軍團士兵的人頭,就能換得一鬥麥子半隻羊。
希拉裡也準備將木盾收起來的時候,卻瞄見遠處躲在龜殼裡的老兵將自己藏得死死的,一點腦袋都不願留在外麵,拖著滿腦袋莫名其妙疑問的,希拉裡就鑽進自己的龜殼裡,想看看裡麵是不是可以藏著什麼東西,腦袋還未伸進去,希拉裡被身邊的其他新兵嘲弄的目光看得麵紅耳赤。
他剛剛要從腦袋上拿下盾牌,卻聽到了一陣陣的尖嘯聲,這種聲音是如此的大,以至於把他剛剛吐出口的咒罵話語給徹底覆蓋住了。
“弩箭!蹲下,舉盾!”
奴隸主的貼身護衛們再次出現在戰場前線,他們嘶聲在希拉裡的耳邊大吼,隻可惜聲音隻能傳到很近的地方。
弩箭升到高出之後開始咻咻的往下落,就像是無數的流星從天空墜落,那些北境人的軍團居然會騎射,而且他們的弩箭上竟然還帶著火!
希拉裡還未過多的思考,頭頂的盾牌上立刻就響起了弩箭敲擊在盾牌上的聲音,這種聲音希拉裡很熟悉,噗噗的,就像那一年下冰雹的時候,雞蛋大的冰雹敲擊在牛皮帳篷上的聲音一樣。
“呃啊~~”
淒厲的慘嚎聲近在咫尺,一名剛剛用鄙夷目光打量希拉裡的奴隸兵哀嚎著仆倒在地,四肢抽搐,一支鋒利的弩箭從他的左眼狠狠貫入,紮透了整顆頭顱又從腦後穿出,有一滴殷紅的液體順著鋒利森冷的箭矢滴落,霎時滲入了陰冷潮濕地地麵,更多的血則飛快的在那裡彙聚成了一個血泊。
“篤~”
一聲悶響起自希拉裡身後,他急忙回首,又是一名騎手恰好將一麵木盾從頭上移到麵前,隻見一支弩箭已經深深地紮進了木板裡,弩箭兀自顫抖不已。那個騎手正感慶幸時,又一支鋒利的弩箭自天而降,準確而又無情地將他籠罩,但他已經再不出任何聲音了,他的雙手極力張開,想去拔掉那支該死的弩箭,但他至死都沒能做到。
“噗!”
那人直挺挺地倒了下來。雙眼圓睜,眼神逐漸散亂,很快投入了死神的懷抱。
希拉裡被那人臨死前的眼神下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想要站起來,卻被坐下戰馬突然發出的尖銳嘶鳴聲給驚醒過來,反倒把身子往下縮一下,身體蜷縮的更加小了,龜殼已經變得稀稀疏疏不那麼緊致了,片刻功夫就有好幾隻弩箭從空隙裡鑽了進去,龜殼裡傳來幾聲慘叫,屋頂一樣的龜殼顯得更加破敗。
“嗡!”
一股勁風從希拉裡的頭頂掠過,他隻來得及看到一條黑影,然後就看見那個勉強保護著自己的殘破的龜殼像是被一柄巨錘敲過一般四分五裂,兩個被族人頓時就飛了起來,然後被黑影帶著釘在身後的雷鼓台上。
直到這時候希拉裡才看清楚,帶走兩人性命的黑影原來是一柄五尺多長的粗大弩箭,其中一個人的大腿被射穿,弩箭又穿進另一個人的肩膀,如今兩個還沒有死掉的人正在發出淒厲的慘叫。
希拉裡的喉嚨一甜,才感覺到那些北境人的利器又多麼恐怖。
也知道那些老兵為什麼一開始就將腦袋縮進烏龜殼裡打死都不出來。
“是攻城弩!散開,散開,伏低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