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刀行天元!
李巡從不認為自己是塊帶兵打仗的料,可事實總是那麼陰差陽錯。
去年秋天,北邊的蠻族忽然不宣而戰,用刀槍、鐵騎和他們身上的一股腥臭味叩開了一座座邊城。
在戰爭的邊緣有一座小城叫做博涼。
當時聽聞蠻族來襲,博涼城城守方明總督當機立斷,召集麾下文官武將來了一次總動員。
大會上總督大人聲淚俱下:“博涼城是生我養我的地方,這一方百姓視我如父母,我必以父母之恩待他們!”與會文武深受感動,紛紛表示與城池共存亡。
散會之後不到三刻鐘,博涼城西邊小門衝出一支隊伍,方明總督帶著妻兒老小、細軟盤纏浩浩蕩蕩百來人朝著南邊跑了。
之後被抓的總督接受詢問時也振振有詞“我以父母之恩待他們?我是孤兒!我父母也是丟下我就跑了!”
不得不說,這三個“我”也當得起有理有據。
總督跑路的消息如同一個來自壞腸胃的屁——悄無聲息、臭不可聞、迅速蔓延。
文武官員一方麵震驚於總督的動如脫兔,一方麵又後悔自己的後知後覺——早知道還去開什麼破會,有這功夫都已經到南邊的豐平城了。
於是整個博涼城如同泄了氣的豬尿泡迅速乾癟下來。平日行人如織的城中大街如今空蕩清冷,房屋雖然還錯落有致的安然陳列,內部卻早已經人去樓空,成了一個空架子。
李巡沒有逃。
李巡是博涼城後勤司司長,放在平日裡這官雖然不算小,但也絕說不上大。頭上有總督,副總督,監察長官等等大人們坐鎮,李巡無論如何想不到,有一天會輪到自己拍板。
李巡知道那些大人們都跑了,內心甚至還深表理解。畢竟平時大人們兢兢業業,給自己掙了個家大業大,如今戰事將近,眼看這許多財富都要化為烏有,放誰身上都舍不得。
於是李巡拍了拍衣服下擺,左手拿著總督印信,右手拿著統領兵符,在博涼城門口召集了所有將領兵丁。
一番清點下來,情況似乎還不至於太糟,除了三千兵丁之外,居然還有兩個副將沒跑。
天元國自開國以來一向武運昌盛,開國皇帝辛立還身兼大元帥之職。
可是延續到第四代皇帝辛仁懷時,鬨出了一場武將擁兵自重的戲碼。東南軍統領丁德滿帶兵四十萬,說是朝中有奸臣,要清君側。
要不是當時的西北軍統領江雲歌和中央軍統領羅布前來勤王,可能天元國的國祚就就此打住了。
從此以後繼位的皇帝們一個個都特彆害怕武將,不是裁軍就是削權,一直到今天為止,武將見同品級的文官就小三級。
李巡雖然是一個小小的後勤司長,但實實在在是兩個副將的上司。
兩個副將一個叫南錦,一個叫雷霄。
南錦三十來歲的樣子,生得虎背熊腰,一臉似鋼針般的胡子,整個臉龐棱角分明,看上去就是條精明乾練的漢子。
雷霄樣子年輕,似乎不到三十。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的,臉龐是不似軍人的秀氣,要不是身著銀盔銀甲,李巡還當他是自己後勤司的賬房。
但李巡馬上就會知道,這兩個都不是正常人。
南錦從軍前做的是無本的買賣,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能止兒夜啼的狠角色。倒不是說他用了什麼殘忍手段,反而在草菅人命這方麵一直建樹平平——大多被劫持的商旅都能留下性命。但幾乎每個被放回來的人都神情木訥,手腳微顫。嚴重的甚至時不時兩眼翻白、口吐白沫。
每當被問到他們究竟遭到了何種摧殘時,他們都緊閉雙眼、緊握雙拳、搖頭歎氣,是一副不堪回首的模樣。終於在群眾反複的關切下,一位平時頗有膽氣的商人運了三回氣,捏著嘶啞的嗓子咬牙切齒道:“那個南錦!他,他,他哪裡是土匪賊人?他就是人形蒼蠅!”
南錦的確是個話癆碎嘴子。被劫持的商旅行人一開始遭遇打劫,為了保命都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但時間長了就發現,這位山大王似乎並不想要他們的命,隻是格外熱衷於和他們攀談。
最初幾位“俘虜”心底裡是格外高興的,大王那麼健談,一看就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興許和他聊高興了就把他們放了。
但逐漸地他們發現,這位大王的談性之綿長,話題之寬廣,內容之重複都堪稱曠古爍今。
終於在七天七夜的“促膝長談”後,南錦大王大發慈悲把人都放了——很有可能是因為,已經沒有人能保持清醒的神智來陪他聊天了。
我們很容易猜到,南錦最後是被手下綁起來投誠送官的。
甚至在博涼城官軍接手這位大山賊的一瞬間,押送的前手下們都發出了如釋重負的嗚咽聲,他們閃亮的眼眸中煥發著對新生活的渴求。
對接的軍官一邊感慨著終究是人性本善,一邊把投誠的匪盜收了編,成為了吃皇糧的一份子——衝著那赤誠的眼神,軍官都覺得應該給他們一次機會。而南錦,似乎可以和地藏菩薩長久的嘮嗑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南錦和當時博涼城守衛大將進行了一番攀談,讓這位惜才的中年軍官相信,自己是一個值得重用的人才。
除去話癆,南錦的確是個人才。在解綁之後,他當場表演了一套槍法。一條七尺長槍被他使得寒芒點點,銀光陣陣,讓人恍惚間覺得他就是戰神。
這讓博涼城大將驚為天人,一拍大腿大喊一聲:“好!”這聲叫好算是把南錦的命留住了。接著大將發令,任命南錦為自己麾下小隊長,統領從山上投誠而來的舊部跟隨自己征戰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