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日。
順天府,京營。
京師京營又稱三大營,其中便包括了眾人耳熟能詳的五軍營,三千營,以及大明朝最有名的戰略機動部隊——神機營。
此時已是申時末,正是太陽落山,雞歸於巢之時。
按照以往,三大營的將士們早就撂下兵器,等待放班,然而此刻的他們卻仍在加緊時間奮力訓練著。
倒不是他們不想休息,主要是他們的最高領導人,萬曆皇帝朱翊鈞,親自來此視察了。
“皇爺,您都射了一下午了,要不要歇會兒?”
太監張鯨乾瘦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兼東廠督主的他此刻可以說是毫無形象可言,就差累到直接躺在地上了。
其實不止是張鯨,其餘伴駕的小太監們也都是疲憊不堪,雖然他們隻是站在一旁伴駕而已,並沒有乾什麼體力活。
在這樣一個人人皆疲的‘大環境’中,有一位青年的表現卻是截然相反。
青年個子不高,敦厚溫和的容貌給人一種好相處的錯覺。他身上的朱紅色龍袍極為寬大,袖口處被襻膊束緊著,為他那微胖的身型增添了幾分利落。
此人便是手握九州萬方的天子,君權天授的萬民君父,大明朝的萬曆皇帝,朱翊鈞。
“嗖!”
又是一箭正中靶心,朱翊鈞滿意一笑,緊接著手又是往身旁一伸。
很顯然,他還沒射夠。
張鯨心中絕望,然而他能做的隻有眼疾手快地將利箭雙手奉上。
朱翊鈞接過箭時瞥了眾人一眼,敦厚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無奈笑意,他調侃道:
“瞧你們這沒出息的樣子,朕上午巡視軍營,午時後便練箭至今,朕都沒喊一句累,你們在旁邊站著倒先累上了。”
眾人聞言心中羞愧,稀稀拉拉地跪在地上請罪,張鯨更是急忙帶頭請罪道:
“奴婢該死,都怪奴婢們身卑體孱,擾了皇爺您練箭的興致,還請皇爺降罪。”
張鯨說的很是委屈,小小的三角眼內還擠出了幾滴眼淚。
朱翊鈞見此情形倒是樂得開心,他將手中的弓箭放在一旁,笑道:“都起來吧,朕渴了。”
張鯨急忙起身,邊擦眼淚邊道:“多謝皇爺恕罪,奴婢這就去給您泡茶。”
朱翊鈞並沒有怪罪陪駕的張鯨等人,正如張鯨話裡所說,太監們隻是群身無二兩肉的孱弱閹人罷了。
身為真龍天子的他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而去怪罪這群連男人都算不上的太監。
再加上折騰了一整天,其實他也有些累了。
但肉體上的這點酸累對於朱翊鈞來說並不值得一提,因為在此之前,養尊處優多年的他,已經在內廷親自組織過了許多次操練演習。
操練的成員則是從宮中挑選出來,相對強壯些的宦官。
經過不到兩年時間的發展,這支由宦官組成的‘軍隊’,現今已經發展到了三千人之多,規模不可謂不大。
對於這個成果,朱翊鈞很是滿意,以至於他每一次親自練兵時,都沒有流露出過一絲一毫的疲累之意,年輕的臉上甚至還寫滿了亢奮。
這是屬於青年人的朝氣蓬勃,興旺如初升時的朝陽絢爛無比,充滿希冀。
可此時的太陽即將西沉,正如大明帝國那看不見的另一麵,即將日暮西山。
朱翊鈞不知道這些。
他隻知道,自他那位‘張先生’死後,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充滿了自由。
他隻知道,自己終於不用再忍受張居正的桎梏,終於可以自己做主,親自去實現那些他懷揣已久的理想抱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