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再把靈穀釀成酒已是無用……
燕殊將禾葉卷成一杯,徑直往西方而去,他走了十裡才在不死樹的腳下找到了流淌著赤色丹水的溪流,溪中具是白玉,皎潔無暇,但卻無人敢拾取。
燕殊用禾葉做杯,舀起一杯丹水。
“他瘋了嗎?”輪回者看見燕殊隻拿了一片禾葉出來,已是不解,待到看見燕殊用其為杯舀起丹水,便更是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丹水離溪,便立成詛咒。
取水人的生命會等價落回溪中,隻置換出相等的不死藥性。
燕殊取出丹水後,果然發須瞬間皆白,數百年的壽元流逝而去,隻換得手中的丹水微微褪色,隨著壽元越發流逝,燕殊立足不穩,一屁股坐到了岸邊。
寧青宸看到燕殊此舉赫然起身,欲奔來,但老牛卻攔住了她,微微搖頭。
“你燕師兄並非蠢人,他此舉必有他自己的用意。關心則亂!你亂了,他反受其殃!如今能亂他心的人隻有你,所以……不可慌神!”
寧青宸聞言止步,遠遠的,擔憂的看著燕殊。
丹沉子也震驚起身,凝視著燕殊,口中喃喃道“難道他也悟了?不對,我都沒有悟出如何取得木禾,血聖都隻弄到了絳樹之血,他怎麼可能?”
燕殊感覺到壽元在流逝,此時心劍已經隨著身體疲憊,頭腦昏昏沉而越發遲鈍,如今他隻記得要取得‘貪泉’!
貪泉者,盜泉也……
如今隨著不死魔樹的法則開始奪取生機,他頭發漸漸枯白將落,口齒也在鬆動稀疏,皮膚頓起皺紋,背脊也漸漸佝僂,身上散發著陳腐的臭味,腋下也頓生汗漬。
似乎真有一位天地大盜,在盜取他的生機,他的年華,他最好的歲月和記憶,此刻鋒銳無匹的心劍遲鈍,引以為傲的智慧也昏庸,堅強的意誌潰散,一切流去,空空如也。
一種悲切湧上心頭……
“我還剩什麼?”
“天地給我還剩下了什麼?”
頓時一種由衷的貪念不可抑製的從心頭而起,讓燕殊想要抓住,挽留這一切,從他殘燭一般的生命最本源中,生出了對生命的渴望。
他看著那流淌的丹水,突然生出了大口吞咽,把自己流逝的生命痛飲回來的執心。
他想要將周圍的人,那些還活著的人統統殺死,祭祀此泉,以挽回流逝的生命,那種衝動如此熾烈,甫一出現便完全主宰了燕殊的內心,魔道智慧推演的種種魔法湧上心頭。
壽魔!
燕殊在種種魔道之秘流過心頭的時候明悟,這便是壽魔!
諸多魔念上湧,並隨著大限將至,而越來越熾熱,唯有一線清靈死守著他的本心?
“那是什麼?”
燕殊枯瘦的手,緊緊抓著手中的禾葉杯,縱然顫抖也不鬆開。
“我苦苦堅持的,那是什麼?”
小魚悄悄來到燕殊麵前,看著已經化為老朽,隻剩下一具將死屍骸的師兄,突然紅了眼睛,他跪在燕殊麵前,用力叩首,額頭重重的撞擊地麵,留下一道血痕。
抬起頭的小魚,看到燕殊眼中渙散的光芒,不顧額頭流淌而下的血痕,再次叩首。
老道來到小魚麵前,想要拉起他,但小魚卻掙紮擺脫了他。
看著漸漸失去生命氣息的燕殊。
老道突然把手一甩“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悔不該誤了燕師兄!”
說罷,他亦跪下了,朝著燕殊磕下了蒼老的頭顱。
這一刻,那砰砰之響終於驚動了已經昏昏沉沉的燕殊,他抬眼看到麵前的三人,大個雖然不知所以,但憑著一腔兄弟義氣,也跟著過來磕頭了。
燕殊突然想起來了。
“我苦苦堅持的,是從他們身上看到的一絲善念!我是為眾生來取種的!流過我心中的,是貪婪,是根植於本性之貪,是為貪生。但支撐我來這裡的,並不是貪生,而是貪圖眾生之好,貪圖那一絲善念。掌教常說,修道人的心中若當有一絲貪念,那便是貪圖眾生安好。”
“貪己之生!”
“貪眾生之生!”
“貪大道在前!”
一絲眼淚,無聲無息從燕殊的眼角滑落,滴落在他手心的禾葉杯中。、
最後一絲生機流逝,落入丹水之中。此時他懷中的禁忌不死藥突然爆發一絲青銅之光。
突然一切逆轉,丹水之中的生機倒卷回到了燕殊身上。
他蒼白枯朽的頭發突然恢複黝黑,滿是皺紋的皮膚迅速充水,搖搖欲墜的口齒如玉常新,流逝的年華仿若倒流,回到了他的身上。
隻有手裡的禾葉杯中,赤紅的丹水已經化為無色。
那便是——盜泉。
以自身的生命為籌碼,在瀕死之際,因心中巨大的貪婪,向天地盜取而來的造化!
盜泉並不能起死回生,燕殊知道,是錢晨又一次的救了自己。
心中遲鈍的心劍,受一股從心中流出的泉水清洗,驟然一新,神魂之中最後一點陰質也隨著這股泉水一並流出,化為純陽。
盜泉洗劍!
“不死藥!”
丹沉子驟然驚呼出聲,這一叫驚醒了眾多暗處旁觀的元神真人。
神霄派的元神真仙遠觀燕殊起死回生的變化,拚命掐指計算著,都沒有算出讓燕殊重新活過來的壽元來自於哪裡。
莫非這真是不死藥?
燕殊究竟在丹水旁頓悟了什麼?
莫說一眾元神真仙,便是跟著燕殊一路走來的竺曇摩都有些不知所措,他當然看得出來燕殊手中被子裡盛放的並非什麼不死藥,但若非不死藥,又怎麼能解釋這種恐怖的變化?
由生入死,然後起死回生,證就陽神,最後自丹水之中取出了一盞清水。
那不是不死藥,還有什麼是不死藥?
頓時一眾元神躁動起來,血聖老祖不顧自己剛剛排遣門下取來的絳樹之血,蠱惑道“此必是不死藥也!不知那位與少清相熟的同道肯去問問,取藥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丹沉子陰下了臉,道“老魔你這是何意?”
“隻看燕師侄先前種種就知道,這其中必然蘊含奇險,而且破局之道必在心中,因心而成藥,你這般去逼問,究竟懷著什麼意思?”
孫恩也冷哼一聲“我觀燕師侄亦是如此,從生死玄關之中才取得藥來。”
“爾等若是貪圖,可自去取藥,何來膽子冒犯我道門?”
在道門兩支的力撐之下,諸多元神的種種貪念這才勉強壓了下去,但燕殊並未如他們所想,回到不死樹下,諸多道門元神的庇佑之中,而是徑直步去那木禾所在的碧玉壟上。
燕殊捧著那杯盜泉,周圍的太古瘟蝗蠢蠢欲動,密密麻麻的蝗蟲從黑土地裡爬了出來。
它們落在燕殊腳邊,落在木禾之上,密密麻麻的,莫約數千萬隻爬滿了碧玉壟。
燕殊腳底把太古瘟蝗踩的嘎吱作響,讓人聽了頭皮發麻,五彩的蝗蟲翅膀越發豔麗,這是其毒性瘟疫顯化的表象。
隨著太古瘟蝗拍打著翅膀,九彩的瘴氣漸漸升騰起來,在碧玉壟上籠罩了一團彩氣,其中五瘟蘊藏,便是元神真仙沾染了,也要一場大病。
但這瘴氣卻繞過了燕殊,似乎他捧著那一杯泉水,克製著萬般瘟疫一般。
燕殊來到木禾之下,伸手折下一隻九穗來,他將五穀九穗裝入手中的青玉葫蘆裡,然後將盜泉之水亦灌裡進去,然後倒轉葫蘆,又將葫蘆放正。
如此三轉,葫蘆之中,乾坤之氣倒轉三回。
錢晨留下的秘儀發動,勾動了不死神樹之上的太極葫蘆,隻見盜泉之水,五穀之穗俱被煉化成精華,無數載的時光流過,將其化為了三口靈酒。
燕殊抬頭含住一口,然後衝著身邊猛然噴出。
天知道,他是忍著多大的渴望才沒有咽下這天地至品的美酒!
貪酒化為滾滾雲氣,驟然將碧玉壟籠罩,所過之處,太古瘟蝗紛紛墜落,宛若死去一般,一時間地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蝗屍。
燕殊用手隱蔽的折下一隻九穗,藏入青玉葫蘆的底部。
然後拔足狂奔,整個人化為一道流光,逃出了碧玉壟……
此時,也有人按耐不住貪婪,看著滿地的蝗蟲屍體,猛的衝入碧玉壟上,與燕殊逆行,瘋狂的采摘木禾之穗。
但燕殊前腳剛離開碧玉壟,又跑了十裡,便看見地上的蝗蟲紛紛彈動六足,漸漸蘇醒。
原來它們並非是死了,而是被盜泉和五穀精華釀成的貪酒,引動自身本性的那股恐怖的貪婪,紛紛‘醉’了過去。
如今蘇醒,心中貪意已然驚天,頓時間無數太古瘟蝗漫卷,化為密密麻麻的蟲群,隻是一個呼吸,便將碧玉壟上的修士啃噬一空。
可還是有人知道克製貪念,逃的更快……
一位元神真仙被太古瘟蝗鎖定了身上九禾穗的氣息,頓時間那數千萬瘟蝗突然彙聚成陣,瘟疫刑厲之氣顯化為一口飛刀,懸在半空,散發著讓所有修道人膽戰心驚,仿若大禍臨頭的氣息。
隻是那口飛刀一轉,數百裡外,那尊遁逃的元神真仙驟然魂飛魄散。
在眾多元神真仙後怕的眼神之中。
太古瘟蝗的大群分出一股,把屍體叼了回來,隨即蝗蟲發出密密麻麻的沙沙聲,轉眼啃噬的骨頭都不剩了!
老道怔怔道“果然,這瘟蝗已經能演化天刑之器了!”
燕殊帶回了那一葫蘆好酒,讓眾多元神還是摸不清楚其中的底細,但誰都知道,燕殊此番已經是離不死神藥最近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