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莫彷徨_山海洗劍錄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三章 莫彷徨(1 / 2)

山海洗劍錄!

邰城,文史上多有記載,最早一個重禮,重矩的王朝祖地。太早的,文獻的失傳,古跡的毀滅,對普通人來說已經無處考究,唯獨這開辟了一個時代,甚至奠基了世人思想的朝代,八百年是真真切切!再往前,都是神魔縱橫的時代了!至於那些自喻為仙人的修士,看得透的不會計較這些,看不透的又不屑於去與人打交道。張木流其實從來很納悶兒,非要把自己不當人嗎?大乘就不是娘胎生下來的?

一行兩人一驢,走在叫賣聲不斷的街道。比起一般城鎮,並不大,長十四五裡,寬六七裡而!在一眾路人的怪異眼神下,張木流牽著毛驢走向一處酒樓,將毛驢交與小廝,一人率先上樓,一個白衣少年挑著擔子緊隨在後。找了一處靠窗的位子,張木流還未落座,就聽得趙長生大聲喊道,二斤牛肉一斤酒!張木流也未曾阻止,隻說了一句你給錢。

趙長生獨自狼吞虎咽,張木流一手扶窗一手伸出兩指碾著蓋碗兒裡撈出來的茶葉。年幼時想吃個甜的,兜兒裡卻沒錢,每年苞米長出新的了,他就愛吃完煮玉米然後去嚼玉米核兒,大概就是當作甘蔗來吃。後來發現家裡其實挺有錢的,卻老是改不了,吃橘子偶爾會嚼橘子皮,泡了茶總愛喝光了以後挑出來茶葉含著。

趙長生偷瞄了幾眼,嘴裡未頓分毫,隻是心說高人果然都奇怪!

“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沒事兒!見多了就不怪了。”張木流站起身對著趙長生道

趙長生眼睛轉了一圈,蚊聲說道“這個不怪,咬嘴唇怪啊!”

“趙大俠膽子見長啊?”

趙長生撥浪鼓似的搖頭。

前輩右邊長了一顆虎牙,隻是略微凸出了一些,我就當是咬死皮吧!

張木流沒搭理他,往嘴裡丟了兩根兒乾茶葉,對堂倌兒喊道“來碗花麵!”

兩人走在街上,本來隻是鋪了些碎石子的土路,若下雨了肯定是泥濘不堪,晴天人來人往也定會頗多灰塵,所幸兩側商戶多會各自拘一些水灑在自家門前去壓一壓灰塵。

忽然聽見前方嘈雜,街上人群也往前湧動。張木流給了趙長生一個眼神,挑擔小哥兒頓時領會,隨手抓來一個人便問發生了何事。那人看到少年人拽住自己,起先要發火,接著看到一枚五銖錢,當即就笑眯眯的回話。

原來是此地大儒嫁女,類似於擂台招親,隻不過比的是文,而非武。那大儒生亦是本地首富,所以大量年輕男子聚集此地,多是衣冠楚楚,想抱得美人歸又想徒收萬貫財的。

張木流跟上去看了看,隻遠遠一眼就走了。

二八之年的美少女,在窗戶縫裡偷偷看著樓下躥動的人群。張木流正好看到她眼神露出喜意,目光所及似乎隻有一個人——樓下人堆最後方,一個寫了一臉躊躇的窮書生。

樓上倚窗一個綾羅綢緞少女,樓下人叢一個麻衣的書生!

張木流忽然又停了腳步,回頭朝人群中看去。隻是想到了一個北地大河之畔的女孩,那時她也是少女。

沒來由想灌一口酒,下意識摸了摸腰間,才想到早在那南山時便將酒囊喝空了。隻得舔舔嘴唇,轉身朗聲道

“桃紅褪,楊柳殘,思思離歸、依舊是來年!”

“好詩,前輩大才!”

“滾蛋!”

幾天相處,趙長生發現這個大高手前輩其實很平易近人。隻是他覺得,好像前輩對所有事情都很真誠,又都很冷漠。白天在那家有錢人門前,雖未久留,卻隨手將那家人的家仙拘了出來。隻說不許強嫁女,任何方法的強嫁,那個窮書生若不是因為他們家發生的任何事,都無須管,至於兩人能否走到一起,即看天,也看兩人。

趙長生有些不懂,既然要幫為何不徹底?少年抬頭看向張木流,欲言又止。張木流看在眼裡,淡淡一笑。

“我不能做影響他們判斷的事情,我能做到的也隻是讓彆人不去逼他們判斷。早年間我一直很擔心一件事,有些事情有些人萬一不能堅持怎麼辦?比如一對小情侶,因為看了些情愛糾葛的故事,便覺得自己該像裡麵寫的似的,哪怕不這麼想,無形中也會代入。又比如,某些專門為少男少女解惑的行家說,天天把喜歡你掛在嘴上的人,一定不是那麼喜歡你,因為他隨口常說,變得很平常,所以喜歡你的程度也很平常。還有說,幾天不說一句喜歡你的,一定不喜歡你,因為他嘴上都不說,心裡怎麼可能喜歡?”

頓了頓,又接著說道

“我覺得這些都是屁話!”

趙長生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歎了一口氣道“道理千千萬,全憑嘴一張!”

“這話不錯。”張木流讚賞道

兩人身披蓑衣正在河畔釣魚,雨滴敲在水麵上,水麵映著萬家燈火。

此刻波光斷續。

張木流拉起魚線,隻一拇指粗細的小紅魚。

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夜空,任雨滴打在臉龐,緩緩開口

“我向來覺得,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修士其實睡不睡覺都沒所謂,隻不過張木流始終強行讓自己是個真真正正的人。從一件小事兒就可以看出來他的脾氣,幾年前還不知道什麼是修士,更不知道自家小山村是什麼地方的張木流,獨自一人騎驢南遊,回鄉後就再不吃米飯了。

有一個打小長大的,亦在江南做學問的青年,那年問了一句‘米飯得罪你了?‘張木流隻笑嘻嘻的說,咱老北方,吃個屁的米!

其實隻是因為在江南三年,有一個關係其實不錯的人曾問他,怎麼隻吃麵不吃飯?張木流明白兩地差異,心裡其實不介意那人言語,介意的是自己為何這就變了?於是他硬生生把已經翹在舌尖的口音又掰了回去。

兩人一夜未眠,此刻天色漸明,遊人匆匆上路。邰城四周也多山,有的山多草甸,有的卻多樹木,相同的隻有一點,那就是風光大好。

兩人此刻在往長安的官道,青色毛驢依舊,趙長生肩上卻不再有闊劍扁擔,手腕多了個手鐲子背後多了一個蓋住頭的箱籠。自打跟了前輩之後,趙長生就不再穿他那身皮甲,前輩有時一身青衣,有時一身灰袍。他一身棕色衣衫,也沒想換,他心裡已經開始覺得,腳下是真正的人間。

這是個太平盛世,格局已定。故而大多官道十裡便有一亭,供行人歇息。

離長安七十裡,官道驛亭外停著一眾車隊,數十人將四人圍在裡,那四人中又有二男一女,死死護著一位少女。驛亭邊兒上有一人身後負刀,坐在門檻上大口飲酒。那人前方有一白衣青年,一副文士模樣手持白扇,上書四個大字——厚德載物!

白衣青年隻口吐一個殺字,背後負刀男子已然箭步衝出。

廖先仁喊道“退後保護小姐!”

然後前方數十人後退緊緊圍著少女。

少女緊緊抿著嘴唇,袖子裡的手攥的緊緊的。看著前方兩人已經開始的打鬥,那負刀大漢刀已出鞘,幾個回合而已,廖先人便無法起身。白衣青年站至廖先前俯視著,口裡說出來了第二句話

“師妹,瘋夠了就該回去了吧?師傅她老人家可掛念著你呢!”

胡灑灑淒然一笑,答道“放他們回洪都,我與你去見那老東西。”

“師妹啊!你若是好好說話,先前那個條件我就答應了。”

少女欲言又止,嘴唇已然泛紅。白衣青年手一揮,一股罡風斬向一眾護衛。胡灑灑閉上眼睛,淚水打從臉頰滑下,躺在地上的廖先仁掙紮起身,卻被白衣青年一腳踩碎腿骨。

此刻一抹紅光閃過,眾人隻見一位少年手持闊劍,擋下罡風,碎石路留下了兩條丈許長的溝壑。

青年轉頭看著趙長生,皺了皺眉頭。不等言語,便聽聞遠處蹄聲響起,轉頭看去時,有一個躺在毛驢背上的青年,此人胡子拉碴的,慢慢抬起頭出聲道

“厚德載物?德你有嗎?”

小女孩看到那個騎驢書生優哉遊哉的過來,頓時大急。隻是還未來的急開口,便看見那大漢躍向半空,一刀劈下。胡灑灑心愧疚極了,無他,隻怪自己害了這個路人。

“南近川!你倘若敢傷此地一人性命,我保你隻能提我人頭回九丈山。”胡灑灑一把匕首抵住喉嚨,對著白衣青年威脅道。隻是那位叫南近川道白衣青年,並未回頭看她,除了薑水常和那位女子,以及動彈不得的廖先仁,剩下的人皆望向毛驢那邊。

此刻一身灰袍的張木流,正一手以爪扣住那大漢喉嚨,拖著朝南近川而去。

胡灑灑喜極而泣!

南近川眼皮狂跳,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長劍,看著那胡子拉碴的青年,心生退意,可腳下卻無法動彈分毫。張木流將那大漢丟至南近川腳邊,蹲下看了看廖先仁,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來一顆丹藥,一邊往廖先仁嘴裡塞去,一邊說道“你這名字在我家鄉可是很受歡迎,上次忘記跟你說了!”

片刻後,廖先仁恢複如初,忙起身,躬身拱手“多謝前輩搭救,先前是先仁有眼無珠!”

張木流翻了個白眼“前你大爺的輩!我比你小得多。”

遠處護著胡灑灑的趙長生想笑又不敢笑,張木流轉頭看向小女孩咧嘴一笑

“吆!灑灑灑金豆了呀?”

少女破涕為笑!

“前…高人!我乃九丈山金丹大能土寶道人的大弟子,此時在處理家事”南近川強忍著懼意,隻是控製不住嘴角打顫。

“我的娘呀!嚇死我了。”張木流看都未曾看那人,一副驚恐的言語,一副平淡的模樣。

趙長生此刻已收斂一身真火,立身於毛驢旁。張木流轉身往胡灑灑旁邊去,身後那白衣青年手中悄悄捏碎一樣東西,張木流也隻是對著胡灑灑一笑,並未在意。

“我其實猜到了你不是普通人。但是……”言語未儘便聽聞那不騎驢的胡茬青年道

“沒猜到我這麼不普通吧?”

少女無語翻了個白眼。

此地這麼些人,除卻一位少女,一位少年,一頭毛驢,恐怕不會有人再這麼對前輩大高人講話了。

無關什麼境界威懾,拳頭大小,隻是為人處事,遇到一些真真正正的能看見一點點,不能說懂,隻是迷迷糊糊能看見對方掩飾下憂傷的人,總會有一種天然的親近。

大概是因為,能看到那一絲絲憂傷的人,心中多多少少也會有同樣的感覺。

張木流伸出手指頭點向少女額頭,薑水常大驚,出手之即,那個醫箱女子拉住了他胳膊。

少女隻感覺一絲清流入體,身體中折磨了自己十餘年的東西消失殆儘。接著張木流收回手指頭,看著那少女看著自己。胡灑灑猛然蹲在地上,把臉埋在袖子中間號啕大哭。

第一次見麵,張木流就知道這少女體內有一個十分惡毒的東西。不光是讓修為難以寸近,更讓少女身心疲憊,身與心受得折磨不比以鋸割肉輕半分。起先不能救,不明緣由,怎可貿然插手,現在明白了,靈氣進入少女體內時立馬就知道了。好一個土寶道人!好一個金丹!好一個心腸歹毒下作的玩意兒!

周遭眾人大多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事,隻有那藥箱女子緩緩走到胡灑灑身前,亦是蹲下,以手托起少女臉龐,擦拭著少女的眼淚,渾然不知道自己的眼淚亦是如江水決堤。片刻後,醫箱女子轉身對著張木流開口道

“我真名叫萬千,是她小姨。”說著便雙膝跪地,張木流也並未阻攔,隻是隨口問道。

“你家大人最低也是半隻腳金丹了吧?怎麼讓那個老東西如此欺淩?”

“我們一行本是去昆侖,尋一位祖上故交來消除小姐體內的東西,隻是剛剛走到甘州,便聽說那位前輩已經離去,隻得返還。一路上也是提心吊膽,隻是沒想到這般小心翼翼也還是被他們找到。家主的確是金丹中期修士,隻是被那土寶道人要挾,這些年半步不能離家。”

張木流把萬元扶起來,心中大致了然。

胡灑灑體內是一種能汲取靈力的法印,邪惡之處在於,法印約束之人,苦修所得皆會被法印吸取,可若是不去修煉,這法印便會讓人痛不欲生。等法印吸取靈力圓滿時,下印之人奪取胡灑灑的陰元,便至少可提升一個大境界。

“前輩,我已通知家師,隻消片刻便能趕來,如若前輩此刻離去,我大可當作沒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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