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洗劍錄!
與離秋水分開後,張木流總算喘了一口氣。算起來都是個千年老妖的青年,會不知道與女子怎麼說話?其實還真不知道!每次閒下來就會想很多,想的最多的還是北地的那位女子,張木流有時會很納悶,那個尤其喜歡術算的姑娘是怎麼看上自己的?想到此處便又傷心又開心。
江湖之所以引人向往,從來就不是什麼快意恩仇,而是那些願意替弱者說幾句話,願意為某些不平之事憤而起之,這些最讓人向往。
江湖之所以讓人懷念,是因為其中有著大大小小的讓人歎息的故事。
張木流從前就不喜歡看熱鬨,更不喜歡去什麼仙家酒鋪客棧,現在估計會改一改了,人家看了布告便知道的事情,青年還得等聖旨。不過那日也幸虧沒有去,要不然看熱鬨就成看自己了。
進城之後破天荒去了修士客棧,給了一粒藥丸便走進一處房間。看來自己給的丹藥不夠貴重,隻是一間隨意鋪設了陣法的房間,隔音而已。
青爺沒跟著進城,獨自在山中轉悠,也不知道在找些什麼,問它也不說。張木流便隻能自己背著遊方進城。
今日倒是遇上了孟蘭節,外麵熱鬨至極,本地人多是做了紙旗子插在門口,說是能避災避難。
兀自便想起小時候去墳頭練膽子,小時候的張木流極其怕黑,與爺爺奶奶一起住時,夜裡去趟茅房都要手裡拿著油燈,還得有人看著,好像有點光便會安心點兒。
村裡有個當了幾年道士的老頭,總喜歡蹲在山腳下講一些鬼怪故事,張木流隻敢人多的時候聽,聽了便晚上一個人不敢出門。極其執拗的孩子夜裡睡覺時,總會往左側靠,因為以他床擺的位置,左側是東邊兒。村子西邊兒不遠處,是喬家祖墳。好像他靠左睡了,便能安心些。
後來因為此事被同齡的孩子笑話,張木流便下定決心晚上到喬家墳去練膽子。第一晚鼓起勇氣往西邊兒去,還沒有走到青石台階處便哇哇大哭著跑回家。隔了好幾天,張木流才叫上喬雷與喬玉山一起走到那處墳地去,也是那時起,張木流喜歡喝酒了。
三個半大的孩子,每日傍晚都會在家裡偷拿些吃食,偷些酒出去。三人碰麵後,張木流把兩隻胳膊往一起輕輕一碰,發出清脆聲後,三個小孩就都心知肚明的笑了。
兩隻袖子裡各藏著兩隻竹桶,竹桶中,藏的是張木流一天偷一點兒的酒水。那段兒時間,張木流負責酒,喬雷負責吃的,喬玉珊負責弄些水果兒!三個小孩兒每晚都在墳地裡喝的醉醺醺。
慢慢的,三個小孩越跑越遠,每日在茅屋前陪張木流練完劍便不著家,滿山遍野跑,為了做一把弓,跑到很遠的山裡去砍桃木,因為有村子裡的老人說“桃弓柳箭”,三個孩子便信以為真。剛開始一天不著家肯定是要挨打的,後來家人索性都不管了。三個小孩出門帶著火鐮帶著調料,一天吃的比在家好多了。
自從三個小孩學會了吹口哨,就更加讓人難找了,幾聲長短是說什麼事情,在哪兒見麵,都在暗號裡。
什麼釣魚,逮野雞,抓野兔,挖野菜,三人都極其在行了,家裡人知道餓不死他們,便也不去管了。
有一次喬玉山好不容易弄了三壺酒,喬雷非說把雞蛋打在酒裡雞蛋便會熟了,三人覺得很有意思,就跑到山下偷雞蛋。回來之後,張木流問怎麼弄?喬雷便打了一顆雞蛋進去,最後雞蛋也沒熟,那壺雞蛋酒也被拋給了喬玉山,這位結拜二哥無奈喝了,據說鬨了一夜肚子。
後來慢慢的在山上搭了小木屋,做了專門烤野雞野兔的小土窯,各式各樣的用具越來越多,夥食也更加豐富,唯獨一件事兒讓張木流與喬玉山兩人至今與喬雷喝酒時,都會打趣幾句。
打從很小的時候,喬雷就說自己會下套子逮竄豬,其實是一種山獾,老家方言叫竄豬罷了。每次有時間出去玩兒時,喬雷都會帶著兩人下套子,第二天大清早就會爬上山去看到底逮到沒有,結果就會發現幾行腳印,三個小孩就蹲在那裡查探案情,說什麼看這腳印,應該是來了,卻又跑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如今,三人離鄉又返鄉,也沒逮住過過一次。
再後來,從最初的三個孩子,變成四個五個。從最初的五個孩子,變成了天各一方的五個年輕人!
想到這裡,張木流破天荒有些想家了,大姑姑的刀削麵,小姑姑做的花樣很多的小吃食,還有父親炒的饅頭屑。
也不知那些個離家很遠的家夥們如今都怎麼樣了?長昌還是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卓康依舊又虎又憨?
張木流很想對著這些分散在勝神洲的竹山遊子說一聲,遠在他鄉,大家辛苦了!
青年鬼使神差便出了門走到一處河邊,各式各樣的河燈讓水麵飄起一條金色的絲帶,緩緩向下遊去,好像飄得越遠,故去的親人就會過得更好。
有一個穿著很普通的小孩子找了一處人最少的地方,捧起一個白紙糊的小燈,裡麵一盞很小很小的油燈,小孩子拿著油燈笑著笑著就眼淚下來了,他輕輕說道
“爹爹,娘親,我還好,你們怎麼樣了?地府裡麵應該不熱的吧?你們會想我的吧?反正我是很想你們的。我吃得飽穿的暖,你們可千萬彆擔心,我現在學會了很多東西呢!當鋪的掌櫃每個月給我開五十個通寶錢呢!”
小孩使勁兒皺了皺眉頭,伸手抹了一把臉,接著說道“我很好,所以你們也要好好的。我聽說好人都會輪回轉世的,你們都是好人,肯定也會的,要是沒有去的話,那你們就看著我,我一定會有出息的!”
這個男孩子放下河燈,白色的小燈籠就順著小河一路往下。小男孩追著跑了很久,終於看不到那盞河燈了,他猛然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哽咽道
“我想你們啊!”
有些東西很多人都看不到的,就像這個小孩捧著河燈說話時,他背後站了一男一女。男的站在稍遠的地方,咬著牙不讓眼淚掉下來;女的在小孩身邊一次次想摟住他,一次次從男孩肩頭透過。
張木流歎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孩子把頭抬起來看著張木流,似乎是怕這個背著劍,卻看起來十分和善的青年笑話他,便把頭埋在袖子裡左右蹭了一下,站起身問道
“這位先生,有什麼事兒嗎?”
青年點了點頭,笑道“你是當鋪的夥計嗎?我想去抵些東西,你能帶我去嗎?”
小孩聞言高興極了,可馬上又沒了笑意“今天鋪子關門,大家都去祭拜親人了。”
張木流道“沒事兒啊!我住在四喜客棧,你等明天開門了來找我就好了。”
小孩兒十分開心,一口一個謝謝先生。
張木流從懷裡掏出來幾枚通寶錢,遞給小男孩,小男孩卻搖了搖頭,帶著歉意與青年說“先生,我不能收,等明天幫您辦完事,您要是還願意給,我便收。”
青年笑著收回手,說那便明日來找我吧。
小男孩待青年走後便開心的跳了起來,一蹦一蹦的跑回家。
張木流獨自走在街上,身後背著遊方,世上不平之事何其多,能拔劍的,反而是最容易的。
次日清晨,小男孩天還沒有亮就起床了,把屋子收拾乾淨,院子都掃了一遍,再挑著兩隻小木桶把家裡的水缸挑滿。小孩兒其實很希望今天那位背劍的先生還記得賞自己幾枚大錢,可要是不記得也沒事,要是那位先生要抵押的東西貴重些,掌櫃的也會給自己賞錢的。
男孩終於等到天亮,去鋪子時掌櫃還沒有出來,便跟夥計說去帶客人,之後便轉身跑向四喜客棧。
走到那處客棧前,也不敢去問,也不知那位先生姓甚名誰,便蹲一旁的僻靜處等著那位先生出來。
不多時便有一位白衣公子出來,其身後有一把黑色長劍。
看到張木流出來,小男孩便跑過來說“先生,我們鋪子已經開門了,若是先生方便,我這就帶您去。”
張木流笑著說好,便與這孩子一起往當鋪去。
青年問孩子,這麼小這麼就去當鋪打雜了?那孩子笑著說,年前爹娘染了病,一起過世了,是那個當鋪掌櫃的出錢葬了爹娘,為了報恩自己便在跟在掌櫃的身邊,幫著打雜。
這個叫韓乘的小孩,似乎因為自己替掌櫃拉了一單生意而很開心。
張木流昨夜便打聽到,這當鋪是眼前的孩子父母去世後才開的,對這小孩極好。可張木流在孩子身上發覺一絲妖氣!
不多時便走到了當鋪,也沒個招牌,門口插著個幌子,寫個當字。張木流緩緩進門,一旁的夥計見韓乘帶來一個背劍的白衣公子,急忙端了一碟時興水果,沏了一杯茶,說稍作等候,掌櫃馬上便來。小男孩韓乘站在一旁心裡極其緊張。
由打後堂出來一位穿著樸素的中年漢子,除了正中間頭發有一縷白色外,倒沒什麼旁的怪處。
那人出門時一臉笑意,拱著手說
“怪不得打昨天就老是有喜鵲在房梁上叫喳喳,原來是貴客將至啊!小韓乘兒一大早便與夥計說拉了一個貴客,我還想著小屁孩能招什麼生意,沒想到這小子還真行。”
一段話不打一個結巴,說完時人也到近前,坐下寒暄幾句後便問道“先生所當何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