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洗劍錄!
兩道寒光各斬倒一片樹木,黑衣人也好,兩位老人也罷,都是張大了嘴巴。林中的數百兵卒手持的兵器都已經滿是寒霜,此時他們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要是動,可能真會死的。可若是不動的話,便有些配不上身上的甲胄。
甭管主子是怎麼樣的人,既然是吃他的飯,那便要替他消災。
張木流一手捂著臉,一手將遊方擲出,一時間分化出無數劍影,每個兵卒額頭出都懸浮一柄。
冶鬱明早就嚇傻了,哪怕是一國太子,又是個築基期修士,也架不住惹了兩個劍仙啊!更何況隻是個彈丸小國,隻是個用了三十年才堪堪築基的小修士。
張木流一巴掌將冶鬱明拍到兩位老人腳邊,又無奈轉過頭瞪了離秋水一眼。心說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這下好了,原本明明可以躲在暗處等那扶持太子篡位的背後人,現在,估計那人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紅衣女子早就收起了十諒水,此刻背著手看著張木流,嘟起嘴巴瞧著委屈極了。
張木流歎了一口氣,伸手傳了一道靈力給秦孝,幫著煉化老人已經吃下去的小還丹。
沈長成睜大了眼睛,實在是不敢置信。自己想護住的那個願意護著自己的青年,原來是位劍仙嗎?就連那位長得漂亮的不不像話的女子,原來也是劍仙?
沈長成板著臉瞪眼道“好小子!真夠可以的啊!老頭子我自以為夠能藏了,沒想到你小子才是此道高手啊!”
青衫年輕人訕笑道“這還不是怕嚇到您老人家嘛。再說了,以江湖人的手段,也能打得你們這位太子殿下半年下不了地,我實在沒想著以修士手段對付他。”
他朝著兩位老人努努嘴,倒是沒說話,可這一位老大人,一位老將軍,皆是瞬間就懂了青年的意思,向著青年投去了鼓勵的眼神,似乎在感同身受的說著
“你要堅強!”
張木流翻了個白眼,也是瞬間就體會到兩位老人的心情。他緩緩走過去,握住兩位老人的手哀歎不停,好半晌後三人同時說出一句
“都是天涯淪落人啊!”
眼見離秋水就要發作,張木流趕緊說冶鬱明給兩位老人家處置,接著轉身看向眯著眼睛笑意不止的紅衣女子。
青年幾步蹦到女子身旁,一副吃驚不已的樣子道“呀!好漂亮好厲害好仙女的女劍仙,誰有這麼好的福氣能娶你當媳婦兒?那真是上輩子積德行善無數次,才有這福氣啊!”
離秋水冷哼一聲道“豬!”
張木流嘿嘿道“都有這福氣,豬就豬唄,臉皮都已經抹下來揣兜裡了,我還在乎這個?”
忽然覺得身後涼颼颼的,青年轉身一看,兩個老人眼神冰冷,隻片刻便嬉笑不停,齊聲說了一句“嘖嘖!這不要臉的樣子頗有老夫年輕時的神韻。”
隻是被離秋水瞪了一眼,老人立馬轉頭。兩個老頭輪流著踢打冶鬱明。
沈長成大聲道“修你娘的仙,你個傻缺兒玩意兒,大半輩子修煉還比不上我路上碰到的兩個年輕後輩。”
秦孝則是罵道“狼心狗肺的東西!老子從十六歲為斂溪國衝鋒陷陣,到現在受的傷加在一起都沒有你小子用在我身上鞭子傷口多。”
冶鬱明早就被張木流一巴掌廢了修為,此刻體魄孱弱,遠不及兩位老人有精神。他忽然大笑著喊道“若是如同父皇這般,對一國愚民如此放縱,那才是毀了斂溪,你們難道不知道?如今乾什麼的都有工會,連倒馬桶的都有工會了,動不動就罷工遊行,想的都是做最少的事兒,拿最多的錢,哪兒他娘的有那麼好的事情?”
他吐了一口血唾沫,繼續說道“如果這樣是你們所謂的生而平等,我冶鬱明不答應!他們憑什麼想著不勞而獲?憑什麼覺得彆人掙錢多了就要分給他們?”
一連串發問將兩位老人問的啞口無言。
沈長成苦笑不已,盤腿坐在冶鬱明身旁,沉聲道“皇上的本意是好的,他以為讓百姓有更大的權利,能參與到國事中,能讓百姓們覺得自己才是真正的斂溪國當家人。可是……”
秦孝接著說道“可是人非聖賢,有幾個人能夠克己守禮?我斂溪國雖然是小國,卻也有千萬人,皇上在位四十年,也隻能做到如此了。”
張木流湊過去說道“人之本性,是個說不清也分不明的東西。受於家教,環境影響,其實各種人都不少的。要想做到人人自知,最起碼也要百年時間,且投入龐大的資源去開設學堂,第一個二十年,成效不會大。到了第二個二十年,整個廟堂市井都迎來了那一批從學堂走出來的孩子,可是成效也不會大,甚至可能一國之地都會被搞的千瘡百孔。因為他們是最早的一批人,前路無人,甚至前方無路,他們得試著水,一腳深一腳淺的往前去,所以當然會有成有敗的。到了第三、四個二十年,年輕的一輩兒受到前輩人的影響,隻會在這條路越走越遠也越走越寬。”
沈長成心中震撼,年輕人的一番話讓他肅然起敬。
這位老大人走上前去,一個畢恭畢敬的書生禮節,不等張木流攙扶,他便再說道“老頭子鬥膽請問小先生,那第五個二十年呢?”
張木流笑著攙起老者,聲音有些無奈“我說老人家啊,我就是個半吊子讀書人,哪兒能看得見那麼遠?您想想,前三個二十年走出個又寬又長的人間大道,後來之人還能如何?”
沈長成思量片刻,忽然大笑道“他們可以再走遠些,也可以鋪些碎石讓道路不再泥濘,還可以建起驛亭,為過路之人遮風擋雨。”
張木流繼續道“所以說,人間值得!”
沒來由就說了這麼多,其實連青年自己都沒想到,自己還有這能耐。
可張木流其實也知道,老夫子在小竹山一生,言傳身教去教化一地百姓。如今張木流與同齡的一幫人,正處在老夫子的第三個二十年!
窮鄉僻壤出刁民,這句話其實是有道理的。可人都是能教化的,得看誰教。
老夫子最得意的並不是教出了喬玉山這樣有出息的讀書人,而是他對一地百姓的以身作則,十分緩慢的影響著這幫山民,小竹山還好,主要是周邊的幾處深山裡的小村莊。
老夫子說過“人最緊要的品格,無非是個知恥。”
沈長成終於開懷了許多,笑著說道“我們是第一個二十年,不是走路,也不是開路,而是讓後輩有能力開路走路。”
張木流點頭道“老大人,但凡變革總會有糟粕之處,既然連皇帝都支持,那走下去就是了。”
接著青年又轉頭與秦孝說道“老將軍,小子我說一句不中聽的話。上了年齡就要服老的,你要是帶著兵馬來此,自己也不會受傷受辱了。”
秦孝聞言苦笑道“我都知道,可我是真的很怕,怕這個大忽悠沒等我到就死了。”
張木流笑著轉身,一手自然而然的拉住離秋水的手,一聲口哨響起,大紅馬便跑了過來。
青年抱起離秋水翻身上馬,手臂一揮遊方便飛來鑽入袖口,遊方所幻化出的劍影也已然消散。這番神仙操作可把兩個老人與兩個中年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隻見這位穿著一身青色長衫的年輕人,笑著說道“忠心當然是好的,但是即便不分善惡也要分個是非的。你們都已經被人下了咒印,若是對兩位老人家起了什麼心思,必死無疑。”
說罷調轉馬頭,再往西南。
幾人看著這一對兒璧人遠去,也是大笑不止。
沈長成推了一把秦孝,神采飛揚,揚著頭說道“老家夥,我這識人本事如何?路上隨便碰到的小兩口,是兩個劍仙!你服不服?”
秦孝剛想破口大罵,三人耳邊同時響起人言,是那已經走了很遠的年輕人。
他說“三位隻管前行,那背後之人我來處理就行了。”
……
一路南下,二人故意放慢腳程,想要看看這個小國究竟如何。
一天夜裡,張木流與離秋水路過一處小村莊,大半夜的碰到個一身新郎裝扮的男子,那人雙眼無神,木訥至極。
張木流皺著眉頭跟著這年輕人,見他一路走到了村子最後方,一處不大的院子裡有三個新起的墳包,張木流眉頭皺的更深。
隻見那男子從懷裡掏出一遝黃紙,三個墳包兒挨個兒燒了幾張,最後久久跪在一處墳包不願起身。
過了許久,這男子忽然自語道“嵐兒,是我沒護住魚兒,你尋死做什麼?該是我死才對。我報官了,可那些衙門口兒的人一聽魚兒是被京城來的人抓走了,便一再拖延,就是不給我個準確消息。所以我去了一趟京城,求來求去半個月,依舊是無人理我。後來我查到,魚兒是被抓到了一間酒鋪,我去晚了。”
說完後抬起頭看著夜空,大罵了一句
“狗日的!”
一句罵完便從懷裡抽出一柄小刀割斷了喉嚨。
離秋水想要上前救人,卻被張木流一把拉著。
張木流沉聲道“他心死了。”
原本一身青衫的年輕人,不知何時已然變作一身黑衣。他將離秋水拉回來,自己卻往前去,伸出手扣住死屍頭顱,隻一瞬間,青年周身被恐怖殺意繚繞。
離秋水皺眉道“張木流,你想乾嘛?”
但是青年並未答話,一閃而逝,不知去處。
……
斂溪國現在最大的弊端就是,無數位由各個學堂走出的年輕人,都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決定自己的一生。如同冶鬱明說的,各行各業幾乎都成立了公會,商人的公會反而不會去大吵大鬨,更多的是底層百姓覺得不公。
“為什麼他們不動手就能賺那麼多錢,為什麼我們累死累活卻隻有可憐的那一點兒錢?”
其實這樣不對,人可以不認命,但一定要認清自己,人要有自知之明。
等他們的孩子慢慢長大,被送去學堂又出了學堂時,總會有人與他們的父輩說一聲,這是不對的。好多事兒,人人都想求快,哪兒那麼容易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