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城隍皺眉道“郡主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要跟地府叫板?”
趙思思淡然一笑,轉頭看向已經如潮水般溢出的鬼物,一道虛影自女子身上掠出,張嘴一吸,那還未來得及走出的百萬鬼物便消失殆儘。
女子看向城隍廟眾人,笑著說“你說啥?”
羅忠心神大震,此刻這位小郡主在他眼中,比閻羅恐怖萬倍。
虛影掠回,趙思思坐在雲朵上晃蕩雙腿,好似隻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兒。
羅忠眉頭緊鎖,他想起了曾經聽過的一個傳說。
上古之時,地獄未開,陰陽不分。生靈死後全憑一位神女開輪回路,凡大地之物,儘歸其管轄。後世三教共尊其為地母娘娘,又稱後土。
趙思思看向孟忠,笑著說“你猜什麼呢?”
這位城隍爺雙腿一軟,跪伏地上,聲音顫抖不停,“屬下不敢猜。”
綠衣女子晃蕩著雙腿,自言自語道“自從有了地府,我還沒去過呢,若不然你陪我去看看?”
金陵書院有個老夫子趕至此處,卻發現積蓄的陰氣早已消散殆儘,他看向一個皺眉不停的中年道人,問道“發生了何事?”
那道人無奈道“我哪兒知道去。”
幽冥地府今天有些熱鬨,有個綠衣女子一路往閻羅殿走去,隨手丟著瓜子殼兒。還有個低階城隍跟在後邊兒。
地府是不允許活人來的,可被那女子一雙金色眸子一看,無常也好府君也罷,都不敢上前,甚至沒法兒直視女子雙眼。一旦給她看上一眼,至少百年修為驟然消散。
十殿閻羅也是一樣。
女子走去閻羅王所在之處,閻羅殿上那位瞬間滿頭大汗。
趙思思笑著說“百萬英靈,送往生如何?”
閻羅王低聲道“您是……那位?”
女子笑道“小秦記性不錯啊?”
…………
夜間長安城,三人禦劍到一處小巷子,一襲白衣徑直走去酒鋪。
酒鋪裡頭沒什麼人,唯有個一邊兒袖子空空蕩蕩的男子,滿臉胡子拉碴,一碗又一碗的喝著酒水。
掌櫃的十分無奈,走上前去哀求道“小王爺啊,你不能再喝了。你瞧瞧你現在成了什麼模樣了?”
趙長生笑著說道“我是廢人,還能乾嘛?”
一襲白衣大步走進來,一腳便將趙長生踹翻在地,緊接著又是一通亂踢,這位小王爺如同蝦米般弓在地上。
張木流一把將其拎起來丟去酒鋪外麵,手裡憑空出了個鞭子,卷起袖子就要過去抽人。
掌櫃的連忙攔住,一口一個使不得,這可是我們小王爺。
外麵的趙長生酒醒了一些,抬頭一看,眼眶裡瞬間爬滿淚水。
少年哽咽道“哥!”
掌櫃的這才不再阻攔,小王爺叫哥的,那最少也是侯爺。
張木流丟掉路邊兒買的鞭子,黑著臉走過去,冷聲道“哭什麼哭?”
趙長生抽泣不停,哽咽道“我從沒可惜過我的胳膊,我就是怪自己沒救下那個姑娘。哥,我是不是特沒用?還得嫂子幫著我找場子。”
裡邊兒的掌櫃瞬間了然,原來是那個紅衣女子一起的。他心說這年輕人真有福氣,有個那麼漂亮的媳婦兒。
張木流沉聲道“當醉鬼就能救下了?有這功夫怎麼不好好練劍?左手拿的起酒壺,就拿不起劍了?我有個朋友,一行九人去了東邊兒渡口,死了八個,就他活著回來,也丟了右臂,他為何沒成酒鬼?”
趙長生苦笑著搖頭,“可我過不去那個坎兒,哪怕嫂子把那山頭兒砍平了,那個許姑娘和他的家人也活不過了。”
白衣青年走過去,也靠著牆壁坐著,攥住少年人空蕩蕩的袖子,沉聲道“對不起,我答應了乾爹保護你們的,我沒做到。”
趙長生掩麵痛哭,“大哥,把那個山頭兒留給我吧,我以後自己去找場子。”
張木流笑道“好,等我下次回鄉,一定送你一柄好劍,闊劍。”
夜裡的軒王府燈火通明,趙軒不在,陪著喬玉山去了滎澤,這王府裡,也就王妃一個主人在了。
張木流獨自在前,趙長生被綁的結結實實,方蔥和劉工便成了押送之人。
劉工鬱悶極了,自從跟著師傅,走哪兒碰到的人都比自己輩分兒高,就連這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小子,按輩分居然也是自個兒的叔叔輩兒。
他還聽說師傅有很多個弟弟妹妹,都比自個兒年齡小。
唉!一想到這個,就特彆不得勁兒。
離著張木流家鄉越近,方蔥就愈發乖巧懂事。
少女想著,打架自個兒比不過離秋水,給人個好印象自個兒總不能輸,現在要去那黑心劍客的乾爹家裡,可得像個好姑娘才行。
守門的還是去年那個老人,一見張木流立馬喊了一聲少爺,轉頭看向趙長生時卻麵色古怪。
老人說道“少爺回家可以,可夫人有交代,小王爺不許進家門兒。”
張木流笑著說“放心吧,我帶他進去,乾娘要怪也是怪我,與你無關。”
老人心說咱家少爺真聰明,曉得不難為我。
還是那片百花爭豔的園子,十冬臘月的,照理說長安城養不活這些花草了,可一進這園子,就好似回春入夏似的。
錦衣夫人拿著剪刀,月下修花。
張木流幾步上前,笑著喊道“乾娘,兒子回來了也不曉得看看,儘顧著花草了。”
江蕊猛然轉頭,見一襲白衣頭彆玉簪,百花叢中又逢月下,謫仙人似的。
這位王妃小碎步跑過去,伸手摸了摸青年下巴,覺著沒紮手才露出笑臉,打趣道“我家流兒有了媳婦兒閨女,我以為又要留一把胡子呢。”
張木流無奈道“乾娘還是這模樣,過幾日秋水跟早早都會來,您就可以好好看一看乾孫女兒了。”
後邊兒的趙長生長歎一口氣,嘟囔道“每次見了乾兒子就都忘了親兒子。”
江蕊仿佛沒聽見趙長生言語,走去方蔥麵前,笑著問道“這閨女長得真俊,以後定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
方蔥心裡美滋滋,一副大家閨秀模樣,弱弱喊了一聲江姨。正想添油加醋一番呢,黑心劍客便瞪眼過來了,她隻得悶聲道“我叫方蔥,是他半路上綁來的。”
白衣青年瞬間滿臉黑線。
江蕊摸了摸少女臉蛋兒,說混小子都會強搶民女了,看我怎麼收拾他。
說著轉身看向劉工,中間的趙長生由始至終恍若不存在一樣。
劉工抱拳憨笑著說“我是師傅的二弟子,我也不曉得咋個稱呼您。”
江蕊說道“各論各的,你喊老祖宗就行了。”
少年劉工欲哭無淚,還不如叫師奶奶呢!
趙長生無奈道“娘啊!兒子在這兒呢,您回頭看一眼啊!”
江蕊轉頭往張木流,沉聲道“閉嘴,跪下!”
咣當一聲,獨臂青年便跪下了。
劉工直想擦汗,心說這老祖宗真厲害。
張木流與江蕊在亭子裡聊了許久,青年特意說起了糶舟島的山茶花,婦人卻沒多說什麼,張木流便不敢再問。
江蕊問了句“我聽他爹說,你現在給人捧到一個很高的位置,說不定是禍事,你可得注意著啊!”
張木流拍了拍婦人的手,笑著說“乾娘放心吧,我心裡有數兒。待會我去一趟皇宮,您嚇唬嚇唬長生得了,可彆再打了。”
婦人點了點頭,張木流起身走過去,輕聲道“你們陪著我乾娘說會兒話,我去一趟皇宮見宋皇。”
出門之前,江蕊說道“流兒,管他叫聲叔兒吧,他值得你一聲叔兒。”
張木流點了點頭,徑直往皇城去。
長安城不設宵禁,即便此刻已是深夜,大街上依舊行人匆匆,酒香四溢。
沒來由就想起一句,“夜如何其?夜未央。”
有求於人,總不能禦劍去皇宮。再說自個兒劍候的身份,深夜見一見皇帝,問題不大吧?
還未近宮門十丈,守城兵卒便齊拔刀,齊聲大喊一句“退!宮門重地,不可擅闖。”
隻見那白衣不退返進,走去守城將軍一丈外拋出劍候令牌。
“我是張木流,要見宋皇。”
那將軍皺眉,此人言語可不是臣子對帝王的稱呼。
“天色已晚,想必皇上已經歇息,劍候請回吧,明日再來。”
張木流歎了一口氣,心說見個皇帝也忒麻煩了,想著瞬身去禦書房算了。
青年忽然轉頭看去,有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少年人遠在十丈之外,一臉笑意。
“皇上說了,劍候覲見不必通報,你們讓他進去吧。”
張木流淡然一笑,轉身招了招手。後者笑著搖頭,見張木流眉頭微皺,他撒腿就跑。
青年無奈道“這家夥一直這麼膽小?我不就一巴掌差點兒打死他嘛,又沒真的死,怎的見了我就跑?”
守門將軍遞回劍候令牌,揮手讓人打開宮門,說了句劍候請進。
待白衣青年走遠後,一個兵卒才小心問道“將軍?魚沾霖就這麼怕劍候嗎?”
守門將軍嗬斥道“不許議論。”
實則他心中腹誹不停,“要是我我也怕!咱這位劍候大人,凶名在外啊!”
凡進了宮門的,幾乎就無人盤問了,隻不過張木流太過麵生,巡邏兵卒總會來問上一番。張木流乾脆把劍候令牌掛在腰間,這才省去許多麻煩。
到了禦書房外,還是有人盤問,青年不耐煩的喊了一句“張木流求見。”
裡頭兒趙凱笑著說道“進來吧,你小子火氣夠大的。”
一步進門,青年猛然皺起眉頭。
因為這個比趙軒還要年前的皇帝,不知為何便頭發花白。
皇帝趙軒放心手中奏折,轉頭看向張木流,第一句話便是“小子,我對不住你爹。”
原本張木流沒想喊他叔叔的,這會兒卻有些動搖。
趙軒揮手讓個小太監抬來火盆,笑著說道“梁國的小皇帝給了你王爵,可是狠狠打了我的臉麵啊!我留著陳束城,不是保他,是為了把他留給你。”
張木流沉默片刻,開口道“二叔,有什麼事兒就與侄兒說,我現在能扛。是不是有人來找你了?”
皇帝哈哈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