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沉寂,從高處向低處看去,整個大地以裂縫火海鋪成一個神秘而繁雜的符號。
像一輪一輪的扭曲的圈形纏繞在一起。
狂舞如龍蛇。
而這遍布大地的巨大符號中心,李熄安垂下頭顱,凝視著那柄赤色的劍。
劍身如赤銅,細密符文明滅,在神火淬煉下呈現金色。
“曾經持有它的主人有大因果,殺了太多太多強大生靈。”他的耳畔此時浮現出李成器說過的話。昏劍,暮色,攜來死亡,這是他行走在九州那個時代時鑄就昏劍賦予它的象征。
轟隆隆!
頭頂傳來雲層滾動的轟鳴聲。
李熄安抬頭。
此刻荒蕪大地沒有漫天黃沙,這些籠罩大地漫長時光的砂石被火焰吞沒,深埋於地層,然後被燒了個乾乾淨淨。於是這片大地迎來了許久未見的澄澈天空,漂亮的像塊剔透的藍寶石。然而這副景象也沒有持續多長時間,金橙色的雲彩從四麵八方蔓延過來,浩浩蕩蕩,頃刻間,這個天空化作一片燃燒的雲海。
若說先前的烈焰仿佛是將天上黃昏拽至大地,此刻的天空則是倒映著大地上的火焰。
金色與紅色混合在一起,不停地延伸擴張,灼熱的氣浪一層跟著一層,整片大地上的畫麵都是因為高溫而扭曲,坍塌!
李成器被一隻巨掌托起,是太行八陘。
哪怕他是從這個世界中誕生的天類,是整個世界的意誌象征,但歸根結底,他此刻的身軀也不過是個俱靈境的羸弱修士。這種詭異萬分的神火甚至能一定程度上隔絕他對外界的探知,換句話說,被火海籠罩的他難以與天地溝通,在這片區域,作為天類的他失去了最大倚仗。
“這種火焰……”他凝神,自語。
金色火海倒映在他眼中,麵龐也因此變得灼熱,滾淌。
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可李成器此刻想不起來究竟在哪裡見過這種火。具備此等威能,是可以冠以“神聖”之名神火,在諸多世界,諸多文明中都可以作為起源的存在。火,不僅僅象征毀滅,焚儘,往往也是原初和新生。人族茹毛飲血的時代便是有火來終結,從此才得以擁有文明。
他一定見過這種火焰。
或者說,不是現在的他,而是過去的那個古界的原始意誌。
李成器繼承了他,卻並非完全是他,很多很多事情以他現在的姿態根本沒資格知曉,比如至尊,比如這個世界為何衰頹。這是一種保護機製,他若是知曉了,恐怕會在知道的瞬間化為一捧塵土,至此再無這天。
“嗯?”他一愣。
因為他的麵前跟隨奔湧的熱浪飄來幾縷火星。
那火星的模樣是……一朵綻放的金色蓮花!
“昆……侖!”下意識的,他吐出這個極其古老的名詞。
昆侖,九州萬山之祖。
這座古老山脈可不止是在九州出名偉大,在星海中也是無數生靈想要朝聖的聖地。傳聞昆侖有一座通天高的青銅殿,其中居住著一位人首豹身的至尊,其名號響徹星海,諸天生靈尊敬地稱其為“王母娘娘”。
九州大地上的山脈居住一位至尊,這件事其實很可怕。
至尊,往往居於“高位”之中,借助某顆星辰,或空洞注視大地。這也是很多擁有超凡視感的生靈會感覺宇宙裡有視線的原因。凡塵無法承受寂照們的力量。這種生靈僅僅是存在,就能影響一個大世界的因果線。
哪怕類似於九州這種原初世界,寂照們的力量無法完全輻射,可一方大界域,擁有著數之不儘的下位世界,佇立大世界的寂照很容易因為某個不經意的舉手投足將成片成片的世界毀掉。
但昆侖中的那位娘娘不會。
似乎她的力量被昆侖完全隔斷,成為一方獨立的淨土,可偏偏萬靈又可觸及。
難怪……李成器在心底再次開始填補對於赤蛟的信息。
長生者,究竟是何種長生者。
來自昆侖麼?
九州的昆侖……還有作用?難道不應該是個空殼?但沒等李成器仔細思索,恐怖絕倫的火海席卷咆哮,大地上以火書寫的符文在濃縮,濃縮進那柄赤色古劍中。
“火,毀也。南方之行,炎而上。象形。凡火之屬皆從火。”
他聽到了低沉的吟誦聲。
整片火海在顫動,連帶著大地也顫動起來,宛若一場巨大地震。李成器站在太行八陘中,低頭看去,視野裡的地平線似乎都在輕微地搖晃,烈焰咆哮著,直衝上天穹,然後他才發現,此刻的天空也是燃燒的。
燃燒的黃昏不是他看去相似的形容,而是它真的在燃燒!
以天以地,皆書之以火,注之於劍。
這便是……五行殺伐術!
赤色龍影在墜落的天空和上升的大地間遊弋蜿蜒,除去托起李成器的爪,其餘七條手臂伸展出來,將那柄赤色長劍托在中心。
“轟——!”
李成器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臉,隔絕自己的視線。
因為天地合一了。
爆發出無儘的光和熱,熾白如開天!
過了很久,皮膚上的灼熱感消退,他才睜開眼睛,隨後他愣住了。
滾滾燃燒的黃昏下,一道人影負手而立,兩道劍光圍繞著那人影飛舞,振鳴。李成器看在眼中的畫麵是割裂的,因為周遭的空間被那兩柄劍給切成了碎片,像他正在透過一塊支離破碎的玻璃窺探他們。
一股恢宏的氣息彌漫開來。
李成器神色呆滯了一瞬,然後猛地皺眉。
“真一?”
不是,不是真一。
五行殺伐術完滿了,帶來極度可怕的變化,從氣機來看幾乎和一位初踏入真一的祖沒有區彆。但不是,急劇的量變終究無法在成就真一的路途上引起質變。他的氣息無限接近了,可仍然無法踏過那道坎。
人影伸出右手,在空中劃弧。
兩道劍光跟隨著交錯,收攏在了人影身後。
李成器的視線已經從那兩柄劍上落到兩劍的歸處,一個漆黑如鐵的方形劍匣,斜懸在人影下腰處。兩把劍收入其中,隻露出劍柄。
“這也搞定了?”他納悶。
他根本沒看到李熄安是在什麼時候處理的方形石塊,還真的將其鑄成了劍匣的模樣。
隔得的很遠,李成器能模糊看見劍匣表麵的紋理,不再是最初的光滑,顯然是被篆刻了符文。
太行八陘的手掌縮回虛空,他重新踏在了地上。
“該走了。”上方傳來聲音,李成器抬頭,恰好對上一對暗金色雙瞳。
李熄安背對著光,於是那對眼睛顯得格外明亮刺目。
“是啊,該走了。”古界之天緩緩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