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盞中的茶葉遇水舒展,在茶湯中凝成一片娑羅樹海。
相傳,此樹乃過去七佛中第三毗舍浮的佛之道場樹。
在詩巫灼大明王傳回的佛經中占據了不少內容,
如《大本經》雲:“毗舍婆佛坐娑羅雙下成最正覺。”《七佛父母姓字經》雲:“隨葉佛得道為佛時,於娑羅樹下。”此外,拘屍那揭羅城外之娑羅雙林,係釋尊般涅槃之聖地。娑羅樹乃佛道四大聖樹之一,此刻於茶中顯明,無異於闡明了輪回此刻的神通來源。
佛道的終極尊位。
李熄安飲下一口,太行山脈的天空金色脈絡凝聚,明世樹顯化而出,年輪泛起漣漪,籠罩大山。楚杏兒疑惑地正要伸手觸碰茶盞,卻見整座長亭開始模糊,湖水的倒影裡儘是樹海的黑影,形成深邃的漩渦將這片時空擾亂。
“哢嗒……”
茶盞落案的脆響在虛空中蕩起回音。
李熄安抬起眼睛,眼前已非太行山色,而是懸浮在光陰長河之外的祭壇。祭壇中央立著九張青銅儺麵,每張儺麵背後的虛影都映照出一個共同的畫麵。
太虛墜落之日。
大地被宇宙樹枝條貫穿,佛國沉沒黑潮深處,天庭墜落白骨沙丘。
“看來歸一之路已經萬事俱備了。”
玄色裙裾拂過祭壇黑石,一道人影赤足踏著星砂走來。
她耳垂墜著的垂珠纓絡,金釵盤起的長發間遊動著的六道輪回。最攝人心魄的是那雙眼睛,左眼瞳孔是逆轉的“卍”字印,右眼則浮著輪回法輪。
李熄安坐在原地,對蘇月鄰的新造型並不意外。仍捧著那杯茶,龍尾輕掃,將飄來的星屑擲向彆處。
“黎仙”不僅是李熄安對於歲月尊位的試探,也是蘇月鄰對輪回尊位的一個嘗試。在試著能否脫離羽化的狀態,以借助尊位的力量成就寂照之境。以如今輪回出現的模樣來看,她顯然成功了,成為了新生的輪回至尊。
“你如今身在何處?”李熄安頭也不抬,問道。
“太虛。”
“太虛?”
蘇月鄰走入亭中,並攏玄衣坐在石案前,十分嫻熟地為自己盛滿一杯茶,“不是現世的墜落太虛,是太古時代的太虛,是這座天圓地方還未墜落,仙佛鼎盛的時代。”
這一刻李熄安微微動容,他明白背負輪回尊位的生靈出現在太古時代意味著什麼。
“輪回尊位隻有一座,兩座終極尊位不可能同時出現在一片時空,這樣說來……你便是世尊?”
蘇月鄰平靜地飲茶,玫紅的唇角勾起微笑,“怎麼可能呢,世尊在太初時代便分離了輪回尊位與六道尊位,我受邀立於太虛,隻作為一個時代的見證者,不可沾染因果,不可出手,隻是需等待聖靈毀滅太虛之日,我可重獲自由,這是取得新生輪回的一點代價。所以隻能以這種形式與你相見。”
說完,蘇月鄰不動聲色地瞥了身後的虛空一眼,李熄安眯起眼睛看去,隱約能從虛空中看到一個人形的輪廓。
“我與故人相會,禿驢你也要摻和麼?”蘇月鄰輕聲發問。
“阿彌陀佛,施主哪裡話,隻是這位不僅僅施主的故人,亦是貧僧故人。”祭壇中陡然亮起一道金光,響起低沉的梵音,“既然施主不喜,貧僧這便離去,隻是希望切記,不可言語太虛之事,此乃沾染因果的大忌。”
金光消散,蘇月鄰收回目光,懶散道:“世尊成天盯著我,可能是怕被聖靈找到我,這個瘋子已經開始在太虛散播墮化因果了……不談太虛,談談你吧,這些年你看上去沒什麼變化啊,我原以為黎仙歸位後,你會與我一樣顯露出些尊位的特征呢。”
“我本就是一頭赤龍,再如何變化?”
蘇月鄰伸出纖細如玉的手指,點在李熄安的眉心,“比如這裡可以長一隻眼睛,我不是寫了山海經麼?裡麵的人首龍身獨目的燭龍就是歲月至尊的形態。不過在某種意義上,你如今的確接近了燭龍的形象,那張黃金鬼麵象征人首,龍軀象征龍身……就差隻眼睛了。”
蘇月鄰的指尖在李熄安光潔的額前打旋。
“我見到‘他們’了。”李熄安突然說。
“誰?”蘇月鄰收回了指尖,詢問道。
李熄安垂眸,茶水倒映著他眼底的暗金蓮紋,“那日晚,就在太行山中,承冕們來太行做客,以美酒作伴敬了天地黎民,我察覺到他們的到來,於是敬了一杯。”
蘇月鄰眼中的娑羅樹海在晃動,她壓低了聲音,“你確定是‘他們”?”
“那些家夥本就是溯回光陰而來,我怎可能覺察不到。不止是我,正在進行歸一路的螻都察覺到不對。那些家夥有些太過火了,越過光陰影響我們這個時代。”李熄安從袖中取出一卷古史,就是這卷古史,在太行寒冬中,給螻呈現出黑棋內的詭異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