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們前些時日已然向家中祖母稟明,這牌坊自然要建在家鄉才能激勵同宗,不忘初心。”鄭虤插話。
鄭直想了想,記起一旬之前鄭寬問過他的舉人牌坊建在哪。鄭直當時想都沒想就說和鄭寬他們的建在一起。如今看來,這內裡還有說道。
“鄭氏一門三舉,確實應當。”石確看出鄭直對這事好像並不知情,卻也不點破,反而坐實此事。
鄭直對於這事也真沒放在心上,想來無非涉及到真定縣和槁城縣的利益糾紛。鄭家屬於真定衛軍官籍其實並不屬於二縣管轄,而是直屬後軍都督府。可真定衛指揮使司設在真定縣城,而鄭家卻在槁城紮根,完全就是一筆糊塗賬。
不過有了這個共識,接下來的氣氛就是一片祥和。待下人進來通報,說酒宴已經備好,眾人一同簇擁著石珤前往正院出席。
相比剛剛小院之內,正院不但顯得熱鬨,而且魚龍混雜。有在北監讀書的,有在京從作吏的,還有在京從商的。
鄭直被鄭虤拉著與這個相見,與那個相認。一圈下來,臉都僵了,卻誰都沒有記住。反而是鄭虤如魚得水,看鄭直告饒,立刻撇了他,湊到旁邊和王增等人聊了起來。
鄭直鬆了口氣,苦笑著看了眼跟在鄭虤身旁的小廝。這是鄭家的軍伴何鯉魚的兒子,名叫廿子。因為年紀和鄭虤相仿,就做了鄭虤的書童。此刻對方手裡提著一個堆滿錢鈔的竹筐,那就是兩兄弟一圈下來的戰果。這是規矩,但凡同鄉高中,鄉人之中有頭有臉的人隻要遇到就要隨喜。當然鄭家叔侄三人也不過是中了舉,不需要太多,因此彆看竹筐已滿,算下來也不過幾兩銀子。
如今都曉得鄭直年紀輕輕卻好飲酒,所以不時有人湊過來敬,鄭直不好翻臉不認人,隻能來者不拒。好在鄭寬早有預料,提前買通了會館下人,鄭直的酒壺中摻了酒。對,今日什麼場合,這可都是鄉黨。往日還可半真半假,今日則必須小心翼翼。
不過這沾著酒味的水喝多了也反胃,鄭直索性借口如廁,躲了出來。他在觀裡待了這麼多年,實在受不得吵鬨。
“鄭解元。”剛剛出了正廳,迎麵走過來一個人,因為光線問題,對方反而先認出了鄭直行禮。
鄭直仔細看了看,趕緊回禮“邊監生。”
此人名叫邊璋,是國子監監生。鄭直識得此人是因為隆興觀所在的林濟州與邊璋家不遠,邊家人逢年過節也會入觀上香。
“鄭解元請。”邊璋說著讓開,顯然誤會鄭直要去如廁,畢竟鄭直作為今日最耀眼之人,實在沒有理由出來。
“請。”鄭直也不解釋,卻突然問“邊監生是上京曆事?”監生入監之後,除非參加秋闈,否則要做官就必須到京中各個府衙曆事,然後按序拔曆做官。
“是。”邊璋回了一句。
“不曉得邊監生如今住在哪,有空俺要多親近親近。”沈傳確實水平高,可已經不能再為鄭直幫助了。七元會的事讓他感到了危機,說到底還是他肚裡沒貨,因此鄭直這段日子就在想找個學問好的帶他溫習功課。可盛名所累,究竟向誰學,鄭直還沒有想好。如今遇到了家學《春秋》的邊璋,他感覺就很好。
在槁城境內唯一可以與石家相提並論的經學世家就是邊家。他家自從太宗時出了一位舉人後,近百年光是貨真價實的貢監就出了三位,還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府貢。隻是時運不濟,再難寸進,因此剛剛並沒有坐進東跨院。
“俺就借住在會館內,倘若鄭解元有啥事,俺去拜會就行。”邊璋不明白鄭直有什麼事,卻不妨礙他答應下來。
“如此也好。”鄭直想了想“不如明日俺在家中靜候邊監生。”雖說長幼有序,可如今他已經做了舉人,按照達者為先的道理,邊璋來拜訪也勉強說得通。鄭直目前還不清楚邊璋態度,倘若對方應下,到時候再請對方住到自家也不遲。
待曲終人散後,眾人各自離去。鄭虤這次沒有跟著鄭寬和鄭直回去,而是說有事單獨離開了。鄭直和鄭寬也沒多想,畢竟鄭虤最近時常如此。
第二天邊璋如約而至,得知鄭直自感所學不精,想要向他學習《春秋》有些手足無措。畢竟鄭直可是本科解元,按理說對主經自然有獨到的見解。
“邊監生是曉得俺的。”鄭直平靜的說“俺本科不過僥幸,可得隴望蜀。俺還想在明年下場,到時候將會全國翹楚雲集。”點到為止,邊璋和他真的不過點頭之交,就是剛剛說的,倘若傳出去,對鄭直的名聲都沒有好處。
“俺怎麼學,鄭解元就怎麼學嗎?”邊璋沉默良久開口問。
“自然。”鄭直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俺師傅最常說的就是差之毫厘失之千裡。若是不按邊監生的法子,學出來,大約是不倫不類的。”說著恭敬一拜。
“鄭解元誤會了。”邊璋躲開“俺說了,是俺把家中大人的法子說給你,若是哪裡不清楚,鄭解元可以問俺。”
鄭直一愣,想了想,苦笑道“多謝師兄。”想來是因為他如今的身份再拜邊璋為師,隻會讓彼此尷尬,傳出去也不美“如此不如師兄就搬到俺這,也好指點小弟。”
邊璋點點頭“如此也好。”他不是個扭捏之人,答應了也就沒有拒絕鄭直的‘好意’。
鄭直大喜,立刻讓人去真定會館取邊璋的行李。
這種好心情直到傍晚鄭虤回來才消失的無影無蹤“虧了?”
“是虧了。”鄭虤不耐煩的說“五虎放心,俺欠你的銀子一定會還你。昨日那些隨喜,俺那一份就給你了,其餘的俺想辦法。”
鄭直無語,想來鄭虤是忘了他昨日散席時就兜了半筐隨喜,說是急用。不過鄭直並不在乎這些“二虎倒是給俺說說到底咋回事,那些錢也不必放在心上。”
鄭虤一聽猶豫片刻,遲疑的問“五虎真的不要俺還錢?”
“那是自然。”鄭直無奈“可以講了吧?”
“俺認識了一個羽士,說是從龍虎山學了仙法,會種錢。”鄭虤看鄭直聽的似懂非懂解釋說“就是一個江西道士,他說會種錢得錢。俺試了一次,真的五兩變成了二十五兩。這不就想著種一次大的,和人湊了二百兩銀子,給人家種。”說到這鄭虤懊惱道“也怪昨日那幫殺才拿酒灌俺,讓俺失了本心。夜裡竟然跑去毀了陣法,結果不但沒有種出來銀子,本錢也沒了。”
鄭直聽的有些無語,暫且不論這事蹊蹺之處,隻問鄭虤昨夜真喝多了?失了本心?估計是想著獨吞這種出來的錢吧。不過這事他也許真能幫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