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律,若放火故燒官民房屋、及公廨倉庫、係官積聚之物者、皆斬(須於放火處捕獲、有顯跡證驗明白者、乃坐)。其故燒人空閒房屋、及田場積聚之物者、各減一等。
王鎮七人一個都彆想活,全都得死。
“郝百戶放心,人家圖的是心安。”於勇自然聽出郝凱根本不是憐憫王鎮等人,而是感覺價錢不合適“還是二百兩。”他之所以一上來就給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價,是因為麵前這位有個諢號‘郝二百’。就是二百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這又不是俺們南鎮撫司講的算。”郝凱立刻還價。開玩笑,這件案子能和旁的相提並論嗎?眼瞅著就是欽案,瞧不起誰?
“半封。”於勇‘老好人’一個,趕忙拉住要起身的郝凱“都是自家弟兄,不過是幾個光棍,平日間做的未嘗不夠殺頭的。”按照規矩,一封銀子五百兩,半封也就是二百五十兩。
“可一碼是一碼。”郝凱笑道“這幫殺才可真不像從草場裡邊爬出來的。”還有句郝凱沒講,那鄭監生主仆才真真的很符合從裡邊出來的樣子。
“都是弟兄,有啥講啥。”於勇笑道“郝百戶講個數,若是合適,俺也不還嘴。”
“這樣。”郝凱伸出一根手指“一封。”他在接受於勇委托之前,自然已經曉得了鄭監生的底細。作為問刑百戶,郝凱更懂得見好就收。坐地起價沒問題,這是規矩,可也要適可而止。
“銀子不是問題。”等在南鎮撫司外一處偏僻院子裡的鄭直爽快應道“一千兩俺還是湊的出的,隻要能把鄭虤摘出來,就好。”講完對於勇行禮“於千戶對鄭俺家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俺已經讓人準備了城外兩頃好田,還望千戶莫要嫌棄。”
事發突然,他已經顧不上其他的了,隻能先大包大攬,把事情平了。為了這,他已經讓朱千戶帶著自個的書信找王增去了,繼續押田。隻是這次卻不是五頃,而是三頃,剩下的兩頃就是為了給於勇的好處。
“這話咋講的,鄭解元是瞧不起俺?”於勇氣鼓鼓得站了起來“俺把解元當好朋友,可解元卻把俺看做啥了?”作勢要走。
鄭直趕忙拉住對方,道“於千戶……於大哥恕罪,恕罪,都是俺的錯。可一碼是一碼,這件事已經是天大的人情,俺咋能讓於大哥再往裡邊搭錢。”
就這樣一邊堅決不要,另一邊堅決要給。雙方虛情假意一番之後,於勇這才勉強收下。待雙方落座,於勇才仿佛剛剛記起“對了,令兄出來之後,最好先去避避風頭,短期內不要露麵。”
“這是自然。”鄭直早就想好了,這次無論如何,必須將鄭虤送回老家。這廝想讓他身敗名裂就算了,竟然不分輕重,昏了頭,還要拉著整個鄭家一起死“俺過些日子跟他一起走。”
再著急鄭虤也必須娶了許氏,才能回鄉。為了確保這廝不再出幺蛾子,鄭直準備在這之前,先把對方藏在智化寺。
“解元誤會俺了。”於勇一聽忙道“俺之所以請令兄暫避風頭,是要避免被多事之人找到。”
鄭直不明所以“這還有尾巴?”想想也是,如此大案,涉及多個衙門,區區兩千多兩就摘出來,太便宜了“沒錯,俺……”
“解元聽俺講明。”於勇笑著打斷鄭直的話“這事要把令兄摘出來,自然不那麼容易。俺的那位好朋友就講了個法子。”
鄭直起初聽的雲裡霧裡,可是隨著於勇講明前後,熟讀《大明律》的他臉色變得越來越蒼白“七條人命啊!”
要想翻案,哪會那麼容易,因此他原本打定主意,事後再私下補償抓捕鄭虤等人。可他突然發現,他賠不起。
一條命他都賠不起,更何況是七條。
不單單如此,按律,燒毀之物、先儘犯人財產、折剉賠償。不敷之數、著落經收看守之人、照數均陪。
也就是講,他為了救鄭虤,救鄭家,要用七條人命,十幾戶,乃至幾十戶軍餘,庫丁的一切來填。
“那七個都是市麵上的光棍。”於勇勸道“他們今日不死在這,改日也會死在街上。倒不如替鄭監生這一遭,也算積了德。”
“就沒有彆的法子了?”鄭直乾癟的問了一句。
“若有彆的法子,俺那朋友也不會提出來。”於勇無可奈何道“這案子若是不能一錘定音,天亮一定會有旨意移交給北鎮撫司,所以一定要快刀斬亂麻。”
“能不能讓其他幾人檢舉首惡……?”鄭直徒勞的又問了一句“減等……”
“俺也曉得解元心善。可解元應該曉得,按照規矩,北鎮撫司問完之後,需要刑部宣判,大理寺複審,都察院評議。這方方麵麵稍有疏漏,俺們這些人的前途事小,鄭監生可就危矣了。”於勇語重心長的勸解“不得不為啊。”
“不得不為?”鄭直麻木的重複一遍。更像是在問他自個。
“必須如此。”於勇點點頭。
“必須如此。”鄭直沉默片刻,拱拱手“如此,就拜托於大哥了,俺這就去準備銀子。”
於勇拱拱手。轉身離開了小院,再次往南鎮撫司走去。
這事成了。按理講,他隻需要把鄭虤那個窩囊廢摘出來就可以了,並不需要畫蛇添足,甚至見血,可這並不是於勇想要的。是的,這件事情,並不隻是鄭直的人情,還有鄭寬的人情。相比於他冒著巨大風險,賺的那千把兩銀子;鄭直和他的那點交情,通通不值一提。
於勇之所以如此,就是為了讓鄭寬欠他人情。為此他這次才一定要把人情坐實,至於這次賺的銀子,他也不會揣進兜,而是找機會再還給鄭家。
他看的既是當下,又是日後。如今這年月,已經明的不能再明,交好文臣,將來一定沾光。鄭寬做了狀元,將來就至少是個尚書打底,再有皇後吹吹枕邊風,沒準啥時候就入閣了。若是那時,鄭虤和鄭直這兩個惹禍精就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想到這,於勇又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