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直伸手扒拉一下柱子“剛刷的漆?”
“對。”經濟一點都不尷尬“賣主著急離京,本來打算修繕之後自用,如今隻好忍痛割愛。”
鄭直點點頭,看了眼跟著來的李主簿。
“這院子地方確實大。”李主簿心領神會,明白鄭直相中這裡了“芝麻巷又靠近崇文門街,算是有個鬨中取靜的意思。”
經濟一愣,這人不會昏了頭吧?聽這意思,咋是要和他一起誆騙這位小公子“對對對,這位是行家,講的都對……”
“行家不敢。”李主簿笑著趕忙推辭“隻是這芝麻巷有處不好,就是巷道太窄進不來大車。想必這院子之前並不是如此格局,應該是兼並周圍,自個改的。俺們進來的時候瞧了,外邊的門簪和戶對歸置也亂著。俺們東家如今隻是監生,買下之後大門也都要改。至於這宅子剛剛修繕……怕不是凶宅吧?”
“不不不。”經濟這才懂李主簿是個真正的行家,之前不過是先揚後抑“確實不是凶宅,隻是宅主家有事……”
“一口價,八百兩。”李主簿卻打斷了對方的話,然後不等對方變臉又道“另外俺們東主願意再用五百兩請小哥吃頓酒。”
經濟看向鄭直。
鄭直笑道“若是小哥不得空閒也沒事,這銀子就先放在你那,俺們多會都有空。反正俺攏共出一千三百兩,給誰也是給。”
他舉一反三,又黑心的進了一步。
經濟咽口唾沫“俺試試。”
“且慢。”李主簿攔住要離開的經濟“如今俺們也有誠意了,小哥總要給俺們交個實底,總不成真的買了一處凶宅吧?”
“這真的不是凶宅。”經濟趕忙解釋“這戶主家是前軍的一個都督僉事,之前在大同做副總兵。前年山西鬨韃子,結果受了牽連被抓了。本來都上下打點好了,不用死,偏偏是和史臻享那個殺星在一起受審,結果就沒了。朝廷開恩,又讓他家襲了祖職,這不就要回山西。可這院子就空下來了,人家這才打算賣了。至於這修繕,人家是打算等人出來,圖個吉利。”
李主簿不置可否看向鄭直。
“去吧,俺等著。”鄭直原本也對這種事有些不舒服,可是自從認識了楊儒等等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人後,他想開了。陰間漏網鬼都沒有奈何了他,這死鬼住過的院子又有啥。兵部的的白牌都是有時效的,若是誤了時日就得問罪,若是襲職的年歲再小一些,就更著急了。因此鄭直突然感覺他出價還是高了。也許一千兩就可以辦妥,還是經驗不足。
似乎有銀子就有了動力,經濟從中午忙活到了傍晚,樂此不疲的來回奔波,總算最後請來主家。
出乎鄭直預料,來者並不是他想象的弱冠少年,而是一位英姿勃發的青年,自稱姓馬名昂。原本鄭直還怕對方反悔,卻不想人家一點都不遲疑,直接在契書上簽字畫押,以六百兩的價錢賣了這處三進的院子。
鄭直看對方一點也不像得了癡心瘋,除了大呼一聲‘僥幸’,趕緊掏銀子外,也不曉得該如何評價。
待送走眾人後,鄭直又拿出一錠一百兩的銀子推給李主簿“俺的規矩,做得好,就該賞。”講完之後,也不停留,立刻起身到外邊招呼朱總旗去禦河中橋通知鄭虎,喊朱千戶去牙行買些下人。
李主簿盯著銀子瞧了又瞧,不安的再次轉身看向屋外正在和朱千戶等人低語的鄭直,終於伸手把銀子揣進了懷裡。
“再瞅瞅。”自我暗示一番之後,走出屋,來到鄭直跟前站住。
李主簿確實是被張延齡的人搶了差事,可他又沒有惹到不該惹的人,楊儒都和張延齡合作了,誰又會針對他這麼一個小角色。李主簿之所以會在武德衛那裡乞討,為的就是接近鄭直。
他有一個妹妹,從小視若珍珠,去年在老朋友的保媒下,與永清左衛的舍餘王鐘定了親。原本約定十月成親,眼瞅著寶貝妹妹就要許配了一個可靠人家,不想風雲突變。王鐘兄弟竟然被抓,成了教匪。
這簡直荒唐,他太了解王鐘這個人了,樸實的一個漢子,在家孝順老母,在外吃苦肯乾,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眼瞅著妹妹整日以淚洗麵,他哪裡坐得住,立刻托關係走動,幾經周折才打聽出了一些隱情。那日王鐘等人是押著兩個人進的南鎮撫司,結果第二日天不亮,就傳出了王鐘等人放火的消息。可是他們押著的人,再也沒有人見過,也從沒有走出過南鎮撫司。
就在事情走進死胡同時,又出現了新的轉機。李主簿在市麵上的朋友多,打探到一條消息,西城坊草場最開始的時候,是從一位名叫楊儒的商人租用的庫房燒起來的。
楊儒這個名字李主簿當然不陌生,一查,還真的是他認識的這個。因此就盯上了墨香居,繼而發現了甜水井,然後就是許久未見的鄭小哥。再一打聽,此人竟然就是去年的順天府解元,難怪楊儒明明是東家卻從來都對這位‘鄭頭’客客氣氣,原來是魚目混珠。
就在李主簿盤算如何從楊儒那裡套取消息時,對方失蹤了,與此同時,一些隔壁街坊的大光棍接管了墨香居,榆樹街商會會首,然後逼著他讓出了總甲位置。
李主簿本來以為是他暴露了,膽戰心驚的躲了一陣後,才曉得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如今楊儒失蹤,他就把目標定在了鄭直身上,經過多日跟蹤,最終選擇了在武德衛胡同口那裡化妝成乞丐,準備伺機而動接近鄭直。
原本一切都計劃好了,王鐘那裡又出了事,竟然跟著真正的教匪頭目大魔導師跑了。李主簿頓時感覺三花聚頂,偏偏就在他決定放棄,準備找王家退親時,被鄭直遇到了。
鄭直餘光掃了眼李主簿,繼續和朱千戶勾兌。經過那麼多事,他怎麼可能不對任何冒出來的人小心翼翼。李主簿講的大部分都是實情,偏偏有一點,並沒有人逼迫對方,可對方為何就自我放逐,然後麵對鄭直的招攬就毫不遲疑的接受?
鄭直之所以選擇留下對方,一方麵是好觀察,另一方麵也是要物儘其用,李主簿為了取得他的信任,很多事就必須勇於擔當。又囑咐了朱千戶幾句後,鄭直招呼李主簿一起出去,他還得為這裡配備各種用具,床被等等的家夥什。
李主簿應了一聲,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