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箱新本經史子集,當銀單根。”高高在上的朝奉嘴唇微動,聲音卻響徹整個當鋪。
朝奉是個徽州人,因此講的隱語都是“徽語”。如此,一是為內部管理條理,避免業務中出現不必要的糾紛;二是為便於當鋪各職相互配合,必要時殺價牟利。
比如單根為一,抽工為二,末王為三,不回為四,缺醜為五,短大為六,毛根為七,入開為八,未丸為九,先千為十。
“新本經史子集十箱,當銀一單根。”朝奉身旁坐著的中年人一邊重複一邊迅速寫下當票。
“快進快出。”大廳中彰衛當的幾個力工此刻齊聲回了一句,然後抬起書箱向當鋪裡邊走去。
櫃台下一個中年人接過當票,小心翼翼的收好,然後在兩個壯漢護衛下走出彰衛當。很快有前後兩撥,一共六個人跟了過去。
不多時,鄭直拿著一張當票帶著朱千戶和劉三也走了出來,不緊不慢的跟了過去。
他原本是想來實地當些東西,打探這家彰衛當的底細,卻不想遇到了當書的。將貴重物品以極其低賤的價錢送入當鋪,也算外地人保全財貨的好辦法。鄭直和鄭虎上次搶桃花源後,就是這麼做的。不過這種法子一般都是在大城,個彆熟諳貨殖之術的勳貴人家才懂。鄭直也是機緣巧合從楊儒那聽到的這個法子,卻不想在這安陽也有人懂。
他純粹是好奇,想要瞧瞧這些人到底是啥來頭。當然若是合適,他不介意順手牽羊。
當書的三人行色匆匆,而跟著他的兩撥人並沒有著急動手,畢竟兔子不吃窩邊草。
如此走了一刻鐘,三個當書人這才拐進了胡同。鄭直並沒有繼續往前,而是示意朱千戶二人,直接拐進了身旁的胡同。朱千戶和劉三不明所以,卻還是跟著拐了進去。
鄭直一邊加速,一邊道“瞧瞧誰家沒人。”
朱千戶和劉三腳下不停開始一起看向北邊。很快三人同時發現,第四戶鎖著門“撬開。”
朱千戶二話不講,拿出袖錘直接彆開了門鎖,推門站到一旁。鄭直當先走了進去。朱千戶隨後跟進,劉三最後進門,就手插上了門栓。
“上房。”鄭直掃了眼院子,是處一進院落,直接跑向角落裡的長梯爬了上去。不過終究來晚了,他們隻來得及看到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向胡同口。
就在鄭直感覺錯過好戲時,異變突起。那三個當書人明明站在胡同深處,可眨眼間,其中一個中年人突然消失了。待鄭直聽到慘叫聲,扭頭看去,逃跑之人已經捂著脖子倒在地上,而剛剛消失的中年人則站在他的身旁不慌不忙的收回匕首。
鄭直眼睛一眯,這個人他見過,去年殺鄭禃的就是這個家夥。也許因為這人手法太過詭異,以至於三人都不敢亂動一分,眼睜睜的看著那幾個人消失在胡同深處。
“胡同的另一邊是市集。”鄭直轉悠了這麼多日,對周圍地形早就熟知“那裡人多眼雜,找不到了。”
“額的乖乖。”劉三長舒一口氣“那還是人啊,突然就冒了出來,啥都沒瞅見,就把人抹了脖子。”
“可以用弓射他。”朱千戶突然冒出一句。
鄭直和劉三笑了起來,瞅瞅胡同裡已經有人冒了出來,顯然是感覺風平浪靜想要出來看熱鬨的“走吧。”
一扭頭,就瞅見他們所在院子的隔壁有一位俏婦人正拿著臉盆和一個搗衣服的棒槌準備敲。此刻對方也瞅見了他,嚇得不敢動了。
鄭直笑笑,從夾袋裡摸出一錠一兩銀子扔了過去,然後起身走下房頂。
那婦人戒備的盯著三個光棍從隔壁家屋頂走了下去,這才狐疑的走到幾步之外,剛剛那個光棍扔的東西旁瞅了瞅。立刻放下臉盆和搗衣槌,撿起來,是銀塊。咬了一嘴,確定是真銀之後,趕緊收拾東西回屋了。卻不曉得,有些便宜是沾不得的。
後巷發生了命案,死了六個人,在這敏感的時期,誰敢怠慢。沒多久安陽縣的主簿就帶著衙役來了,亂哄哄的折騰了一下午。沒等仵作分析出個所以然,前巷又有人報案,有小李撬門偷東西。
“我沒聽到動靜。”張嫂子一邊回答一邊攏了攏頭發“就聽到後巷在打架,我就不敢出門了。”
“大嫂,莫慌。”一個衙役趕緊道“俺張頭如今就在後巷,一會指定過來。”
張嫂子點點頭。
“行了,大嫂忙吧。”另一人同樣也有眼力見“俺們去問問前頭那幾家。”
“行。”張嫂子忙道“若不是我到現在心還慌,一定給你們做好吃的。”
兩個衙役趕忙回拒,離開了。
張嫂子則鬆了一口氣,轉身開始哼著歌繼續做飯。有了這一兩銀子,過幾日她回娘家就不用麵對兄弟的一張臭臉了。
她的男人是縣衙的班頭,按理講不缺仨瓜倆棗。奈何張班頭脾氣暴躁,為人武斷專行,對家裡也管的很嚴,平日間根本不多給她一文錢。
偏偏張嫂子是個顧娘家的女人,自從老娘沒了之後,老爹含辛茹苦,將她和兄弟拉扯大。自小懂事的張嫂子總感覺虧欠老爹,總要想儘辦法補貼娘家。為了這,張班頭沒少揍她,奈何張嫂子始終不忘初心。除此之外,張嫂子絕對讓人挑不出毛病,張班頭也隻能仰天長歎,捂緊茄袋。
剛剛炒好菜,外邊就傳來了敲門聲。張嫂子以為是張班頭回來了,趕忙走出廚房,拉開門栓,卻不是張班頭,似乎,好像,大概是中午拿銀子砸她的小李。
“俺來瞅瞅大嫂。”鄭直晃了晃手裡拿著的禮物。
張嫂子瞅了眼對方拿著的東西,都是平日間的稀罕物件和吃的“不用了,俺啥都不曉得。”
“大嫂不讓俺進去?若是被人瞅見了不妥吧?”鄭直禮貌的講出最無賴的話。
張嫂子卻猛然想到了隔壁被偷那一家可是個是非精,若是被他瞅見了,指不定咋編排她呢。隻好讓開門“那你放下東西走吧。”
鄭直走了進來,也不理會著急忙慌向外張望的張嫂子,直接往正屋走去。
待張嫂子回過身,趕忙虛掩上門,追了過去“你咋亂闖?”來到正屋門口卻不進去,戒備的拿起門旁的搗衣槌“我男人是官差。”
“哦。”鄭直放下禮物,大喇喇的坐到了主位“然後呢?”
“俺是正經人。”張嫂子將搗衣槌抱在懷裡“東西俺不要,拿走。”
“那這個呢?”鄭直從懷裡拿出一錠五兩銀子攤放在手中“能歇歇腳不?”
財迷的張嫂子一瞅見銀子,頓時失去了往日的理智,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騰出一隻手去拿,卻被對方抓住手扥進了懷裡。
分分付付約定偷期話,冥冥悄悄款把門兒呀。潛潛等等立在花蔭下,戰戰兢兢把不住心兒怕。轉過海棠軒,映著荼蘑架。果然道色膽天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