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打聽到了。”小二走進包廂,低聲道“那幾位確實是京城來的,住在東街口的小繁樓已經有段日子了。”
鄭直也不吭聲,扔了一串賞錢給對方,小二點頭哈腰的退了出去。
他之所以甩了孫漢跟過來,就是因為看到了一閃而過的葉廣。看來朝廷所謂的盤查鬆懈不過是假象,為的是引蛇出洞。畢竟錦衣衛東司房都親自下場了,那就意味著劫匪最起碼應該在彰徳府這裡。心中不由慶幸,還好他沒有啟程,否則指不定就成了替死鬼。
此刻鄭直甚至有些後悔,他又犯了貪婪的毛病。剛才趁著葉廣等人在這裡吃飯,鄭直特意回去了一趟,打算讓賀五十去朱千戶那裡調人。卻不想邢老大等著,這才曉得那些水賊去漳衛當贖銀子了。簡單斟酌之後,他決定黑吃黑。打發邢老大去給朱千戶回話,留下孫漢的小廝看家,他帶著賀五十來打探葉廣的虛實。
若是他再穩重,冷靜一些,再晚點遇到邢老大,他或許就不會如此決定了。這四萬兩銀子目下成了雞肋一般,損失四萬兩銀子,他可以安安穩穩的回鄉;得了四萬兩銀子,他卻連安陽城都不敢出。
鄭直惱火的喝下一杯酒,難不成還要在這空耗下去?李娘子和張嫂子越來越癡纏,讓他感覺很無趣。唐娘子那裡……晚上去找易昌崆那裡打探一下虛實。這些都不重要,關鍵是,隆興觀應該已經動土;許錦眼瞅著也快生了,他必須回去。
會鈔之後,鄭直走出酒肆,來到車前。看到對他橫眉冷對的賀五十,哭笑不得“老賀,不就是借了你幾兩銀子嘛?至於愁眉苦臉的?”他來去匆匆,忘了把茄袋給孫漢了,隻好搶了賀五十的棺材本吃酒。
賀五十也不吭聲,隻是瞪著鄭直。若不是他這一陣練出了殺氣,沒準就被這老賊唬住了“還瞪,扣你工錢。”爬上車,拉開車廂,裡邊坐著兩個人,做主仆打扮,其中之一正是前幾日用詭異手法殺人的文士。
“原來公子洗去臉上的汙穢,是位佳少年啊。”開口的是坐在車門旁,手持一隻小型巧蹶張弩的仆人。
“未請教?”鄭直鬱悶的走進車廂,車門被人從外邊關上,顯然剛剛賀五十擠眉弄眼是有原因的。他隻好按照對方的示意,坐到了車廂的另一邊。強迫自個不去看一旁的文士,對方手法詭異,他隻有一次機會。既然沒有弓箭,就隻能砍下對方的頭。倘若如此,對方還能死而複生,他也隻能引頸就戮。
“想來公子是貴人多忘事。”仆從笑道“閣下忘了,在驛站小的還給公子牽馬扶蹬呢。”
“不知有何見教?”鄭直拱拱手。
這些人果然是教匪,那麼他們來找自個就是為劉良等人報仇的嗎?心中不免後悔,留下的賀五十這個破綻。
儘管鄭直塗黑了臉,直到殺了劉良等人後才恢複本來麵目,但是朱千戶等人並沒有咋偽裝。尤其是賀五十,老叟一個,胡子一大把,除非剃了胡子,否則很容易讓人認出來的。
從寧虜堡到高平那麼長距離,中途他們攏共住過兩次驛站,一次是高平,另外一次是懷仁縣。高平的馬莊都被朱千戶等人蕩平了,這人應該是懷仁縣那處驛站的教匪。
“俺就是好奇。”那仆人審視鄭直“公子身旁那千嬌百媚的尤物呢?”
“跑了。給俺們下了藥,一睜眼,人和馬都沒了。”鄭直鬱悶的回了一句“你也彆蒙俺,你們不都是一夥的。要不是之前俺把那個小賤人伺候舒坦了,指不定都埋在山裡了。”
對方問的出乎他的預料,顯然教匪並沒有發現劉良等人的屍體。這讓鄭直看到了機會,楊儒告訴過他,危機危機,危中總有生機。
文士與仆人對視一眼“他們從哪跑的?”
“不曉得。”鄭直搖搖頭“那個劉良給俺講,走白徑。可眼瞅著到陵川了,俺們就都被藥翻。再醒過來,卻在太平徑了。”那麼多馬,想要完全遮蔽痕跡根本不是鄭直這點人能夠做到的。所以他雖然講假話,卻大概方向上不敢馬虎。
“那你們咋到彰德府了?”仆人又問。
“人跑了,俺不得找啊,俺的馬沒了,銀子也沒了。日後吃啥?自然找人翻出你們來啊。”鄭直理所當然道“你們不能不講江湖道義吧?”太平徑在懷慶府,白徑在衛輝府,如今他們在彰德府。最好的托詞就是找幫手找場子,否則就會讓對方往他的身份上猜。
仆人啞然失笑,他們做的都是殺頭買賣,還江湖道義“這麼講,你在這人頭挺熟?”
“還行吧。”鄭直故作高深,虛張聲勢道“俺和趙王關係不錯。”
“你的其他手下呢?”仆人輕蔑一笑。
“……”鄭直閉口不言。麵對眼前危險局麵,他心裡竟然一點都不慌,甚至還有心思窺探對方的連弩。
仆人和文士對視一眼“喜歡?”始終沒開口的文士突然開口詢問。
“這是俺們的神器,乃是青龍所造的連弩。可並列放置二矢。可以連續發射10次。銅鏃鐵鋌、八寸竹杆,塗有射虎毒藥。拉滿木杆,扣動懸刀後直接發射,最遠可達十丈。”仆人聽後非但沒有不滿,反而將小型撅張對準了鄭直“待俺給公子演示一下……”
“不不不……”鄭直嚇得趕忙蜷縮一團,用胳膊護住腦袋“俺就是覺得新奇,俺做不來的,不會用。”
“哦。”仆人應了一聲,卻一拉木杆,脆響之後,立刻扣動懸刀,兩支短箭應聲而出,擦著鄭直的腳麵釘在了徹底木板上。仆人看了眼鄭直濕了一片的褲子,將連弩放到了對方的身旁“試試。”
“小繁樓。他們都在小繁樓。俺可是很配合的。你們當初講四萬兩買下所有的馬,俺可沒有任何磨嘰就答應了。如今難不成錢不給了,還要命?”鄭直恨不得鑽進車廂的木板裡,再也不敢隱瞞,趕緊講出地址,隻是卻是葉廣等人的。
既然不能將教匪賣給錦衣衛,那麼,他隻能將錦衣衛賣給教匪。結果尚未可知,可是不管錦衣衛還是教匪誰死誰活,他總能先應付過去目下的局麵。
“既然兄台不喜歡,那這個會用吧?”文士大咧咧的將身旁的一口雁翎刀放到了鄭直跟旁“俺倆啥都沒有了,你要咋樣都行。”
“不不不。”鄭直仿佛見到了最讓他惶恐的東西,比剛剛連弩還要懼怕。因為躲無可躲,退無可退,他甚至嘶吼道“把那東西拿開……俺是讀書人。”
文士輕蔑的笑了笑,與此同時,那仆人揚聲道“去小繁樓。”
鄭直猛的抬頭看向二人,哆哆嗦嗦道“俺不要銀子了,不要了。那些馬也送你們了,彆,彆殺俺。”